韩雪丽：彩礼（1）不是人家贵，是我们挣的少

文/韩雪丽

何春苗是在三十岁生日那天，宣布，今年一定要结婚，母亲冷笑，你这话，从二十五岁那年，年年都说一遍，哪年兑现了。

何春苗的母亲，今年五十五了，刚办了退休手续，原来是一所小学校的老师，做了一辈子老师，她对工作认真负责，可是一直在教育一线，她似乎没什么不满意的，她满意这个工作，只在日常生活中，有时候会代入角色，比如她对何春苗的教育，也一直是对小学生的态度，就是反复的唠叨，举一反三的管理。

所以不管是家里，还是在小区里，大家的称呼，都是孙老师，孙老师还是很受欢迎的，毕竟孙老师的学校，还算是区重点小学，比不了省重点，可也算不错了，孙老师的语文教得不错，而且，培养的学生，拿过全国小学生作文竞赛的金奖，所以孙老师十年前，假期就被请到外面的辅导机构当老师，学校对这样的事，睁一眼闭一眼，民不举官不纠，孙老师不会奉承领导，不过，业务能力强，领导对孙老师还算是三分客气，七分迁就。

何春苗看看母亲，孙老师退休了，没有轻闲，现在全职在校外辅导机构，本地最大教育连锁机构是太阳花连锁机构，孙老师在那里，意外的升职了，管着小学语文部。她是越活越年轻的样子，口齿也越来越机敏。

孙老师上下打量了两眼女儿，你呢，有决心是必须的，有行动更是必须的，有准备也是必须的，三个必须就是让你，从头做起，你去丽人秋水，先把头发做了，算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她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到桌子上。我去上班了，今天是星期天，我一天都忙，晚上吧，晚上给你过生日，蛋糕你自己买，我们太阳花的李老师，说给你介绍个对象，我今天打听一下情况。

她对丈夫何师傅说，你今天还上班吗。

在药厂上班的何师傅，和孙老师一样，也一生在一线，他是三班倒，他起身，上，上，我现在就走，我下午五点多回来。

何师傅对于女儿，比较有耐心，他叫苗苗，你自己中午找同学朋友吃饭吧，别委屈了自己，今天你生日。他没提钱的事，不是他抠门，是他的工资卡，在老婆孙老师手里。

门关上了，何春苗一直不懂，她自谓文化人的母亲，当然孙老师就是师范学校毕业，不过是个中专，后来进修了大专和本科，不过起点不高，可孙老师是特级老师，对于孙老师的专业，无人敢质疑，让何春苗不能理解的是，文化人的孙老师，为什么给自己起了个特别土气的名字，春苗。她摇头，好在公司的同事，都叫小何，而她的同学朋友，都呼苗苗，父亲原来叫春苗，后来让何春苗纠正了几次，叫苗苗。

家里清静下来，何春苗松口气，基本上孙老师进不进家，周围的邻居都知道，孙老师是天生讲课的高音大嗓，而且，吐字清晰，用字有力，还讲究抑扬顿挫的，所以孙老师一进小区，大家都知道。

这个小区不太大，二十来栋楼，是个四方型小区，唯一的小区花园，里面散落的种着月季和冬青。

何春苗拿起钱，数了数，吓一跳，孙老师数错了吗，居然是一千。她的工资卡也一样在孙老师手里，比何师傅好一点的是，孙老师会返回三分之一的工资，说是她的日常开销，她中午带饭，那点钱，是孙老师让她买衣服，或者和同事应酬的，基本上也就一千块钱，如果花超了，再伸手，就要解释一下，你手里的一千元花哪了。

现在母亲居然给了一千，让她弄头发，她当然不会都花了，不过秋水丽人那做头发是不错，她肯定去，她有个同事，杨蓉有那的会员卡，她记得可以打折，她给杨蓉打电话。

杨蓉今年二十五岁了，谈了个男朋友，基本上下班后节假日，都在一起，不过今天正好例外，男朋友今天公司加班，她男朋友是一家地产公司的销售员，越到这样的时候，越是忙，所以杨蓉正无事可做，马上热情的说，行，我也想修一下头发，你用我的卡好了，正好你有折扣，我有积分。小前台杨蓉是非常的爽气。

彩礼 ——不是物价高，是你挣的太少

秋水丽人不算是最高档的美发厅，不过，这里算是比较受年轻女孩子的欢迎，价位适当，而且，他们的师傅，每期都推出流行款，是从时尚杂志上学来的，老板李悦开了好几家连锁店了，她本人，几个店来回转，她自己就是美发师，不过现在不轻易出手了。

何春苗和杨蓉约了十点钟在秋水丽人见面，这家店是新开的，还有折上折优惠，会员先打八折，然后再优惠八折，离何春苗远了些，可是考虑折扣合适，她还是点头，到了二环边的秋水丽人店。

杨蓉已经到了，她是个爱热闹的人，最怕的是无聊，要不然，大夏天的谁愿意出门，七月的天气，怎么都是热，哪怕昨夜下了雨，这会还是热，还无风，她用小手帕擦汗，头上打着遮阳伞，佩戴着太阳镜，露在无袖连衣裙外面的手臂，却是白的亮眼，她是典型的肤白貌美那一类。

何春苗上前，她打量了两眼，杨蓉的身材是真的好，除了个子稍微矮了一点，可是她的腰细呀，真是杨柳细腰，盈盈一握的感觉，想到这个词，到是感叹，杨柳形容细腰，到是真生动。

她一直奇怪，杨蓉算是小家碧玉型的美女，而且说话声音，甜美娇柔，如何会跑到她们公司来上班。

公司不大，只有三十来人，老板一直说是智慧型公司，其实也就是一家广告公司，规模在业内还算可以，有几个固定的大客户，所以生意还行，做为人力部副主管的何春苗，在公司里，还算受员工尊重，毕竟她管着招聘这一块，所有进公司的人，都过她这一关，另外还管着行政采购，和老板的司机小赵一起采购。

这家锦尚企划，已经过了十个年头了，老板是中年人，脾气特好，不发脾气，他本人长于策划，策划部的主管，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算是他的学生，他是学者型的管理人，公司所有的得罪人的事，都由他的老婆梅姐代劳了。

大家都说，梅姐太厉害，马老板如何当年看上了梅姐。梅姐的名字特别优雅，梅素心，可是人和梅花一点关系没有，她高嗓门，走路带风，人特别的利索，骂人特别的凶，大家不理解，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做了夫妻，一个何其太雅致，永远笔挺的白衬衣，冬天的时候，加件大衣，春秋是风衣，说话轻声细语，而梅姐，却是烫了大波浪，打扮时尚，描了眉画了红唇，踩着高跟鞋，反正这两个人，气质是一点不搭。

杨蓉是三年前，何春苗招聘进来的，公司需要一个前台加行政，这个工作，没有压力，可工资很低，而且，还要负责打扫老板和财务室梅姐的办公室，大厅这个区域的办公区，是员工轮值打扫，公司是不会招聘保洁的。梅姐说，那不是他们这样公司的作派，要务实，要低调。

工资不高，工作量不大，可是比较繁琐，尤其是梅姐，会把一切乱七八糟的事，临时分派给杨蓉，比如替梅姐买冷饮，或者带午饭，或者给马老板买烟，反正，没有一天，梅姐不会打发杨蓉出去。杨蓉呢，脸上永远是灿烂的笑容，天天梅姐长梅姐短，居然搞定了这位老板娘。

她私下和何春苗说，我当时来这，就是因为，我家在马路对面，我图个近，上班下班可以不用担忧迟到，钱多少无所谓，我的任务是二十五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她现在男友荣树，就是梅姐给介绍的。

二人一进去，马上有相熟的美发师上前，何春苗奇怪，这的消费不低，杨蓉怎么每半个月来一回，她如何消得起，杨蓉重点安排了何春苗，美发师打量了一下何春苗，这个姐，气质特别知性，您这看个发型合适吗。

他打开手机，何春苗看看，感觉不错，头发削薄，长发及肩，空气留海，还有些偏分，她点头。

结帐时，因为折上折，连剪带护理，一共三百二，何春苗咬牙，可真贵。杨蓉是烫了下发尾，剪了一下，居然要五百多。二人结账，何春苗感叹，可真够贵了。

杨蓉说，何姐，你呀，你看对面的凤凰羽，没有两千，你出得来吗，不是人家贵，是我们挣的少，你知道我家荣树，上个月开盘，提成就拿了一万八，这不，随手给了我三千，我们是挣的太少。

不过，她不发愁，我们要么自己挣钱，要么找个能挣钱的，她想了想，眼珠转了转，我给你介绍一个吧，是没我家荣树挣的多，不过，是个技术员，你不是喜欢有文化的吗，绝对知根底，人挺有才的。

何春苗愣了一下，其实一般来说，公司的人，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太介入别人的私生活，可是杨蓉和何春苗的关系不一般，一是上下级，前台归属于人力部管，二是，她们一起逛街，一起做头发，杨蓉长得漂亮，人又爱晒，公司的小姑娘不太喜欢她，感觉她张扬，可是何春苗这类容貌平平的，倒是没什么感觉，身边有个小美女，感觉不错。反正自己成不了美女。

彩礼 ——也有人不管职场规矩

杨蓉是一脸的真诚，姐，我是感觉你们合适，真的，这个人吧不俗气，挺好的，你见见吧，要不然错过了挺可惜的。

拒绝一个热情满满的同事，有些压力，何春苗点头。

杨蓉真的开心，择日不如撞日，我问问荣树，看今天行吗。

何春苗不解，为什么要问荣树。

杨蓉说，他算男方介绍人。杨蓉当时的态度，何春苗没有多想，她是下午在咖啡厅相亲时，才知道，对方是荣树的大哥荣川。

何春苗有些失望，荣树长身玉立，一表人材，要不然，杨蓉如何会看上，杨蓉相亲，基本上都是她不乐意，年轻美丽活泼会打扮的小前台，颜值还是能扛的，可是荣川，个子勉强算中等，有些微胖，倒是一脸的斯文气，不过，他太不爱说话，基本上成了何春苗问一句答一句。

何春苗摇头，这叫不俗气，俗气是什么意思呢，她不太理解杨蓉的评价，不过，条件是不错，而且和父亲是一个工厂的，那个单位，能进技术科，相当不容易，不过，他一身的油污气，他说是他愿意在车间，不下车间，懂什么技术，这话有些水平。

时间过得漫长，何春苗好不易熬到了十五分钟，这才起身，说有事先走了，荣川有些微微的失望，他不多说话，不喜欢多说话，其实是因为他真不爱说话，可是他对何春苗，还算满意。何春苗的模样不显眼，可是气质不错，斯文柔和，说话的声音轻声细语，比昨天见的那个高门大嗓的强多了。不过，他看得出来，何春苗对他没想法，不知道是因为，对他的外表失望，还是性格失望，不过，何春苗不喜欢他却看的出来。

何春苗起身，她一刻没等，她骨子里做事，不犹豫不纠结，马上给杨蓉回了个短信，感觉不合适。

杨蓉不勉强，马上回复了一句，那是没缘份，算了。

这是何春苗喜欢的媒人态度，她最怕媒人马上跳起来，说她太挑剔，说她不知道自己多大了，在媒人的眼中，你不见第二面，不考虑对方，就是污辱了他们的眼光。不知道好歹的表现。

然后，母亲就会生气，就会说她，你也现实些，都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哪里有什么玉树临风，什么一眼钟情，都是处出来的，你不处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你看一眼就说不成，你能看出什么。

何春苗想，我能看出什么，我能看出，我喜欢不喜欢，我的感觉，我不知道吗，难道，我非要喜欢每一个相亲对象吗。人家还不喜欢我呢，我只能等对方的拒绝，我的时间不是时间吗，我的感觉不是感觉吗。

这一天晚上，气氛还算不错，孙老师到底知道是女儿生日，难得没说扫兴的话，何春苗感觉，她忍得挺辛苦，她其实分明有话说，不过，孙老师还算客气，一直没有说，只是到了晚上睡觉时，才说，我们那的李老师，有个邻居，小伙子不错年少有为，在一家大厂子上班，人不错，就是不爱说话，你考虑一下。

她居然没有强势安排见面的时间，何春苗心中一动，是不是李老师要问对方，愿意不愿意见我，所以你是打预防针呢。

孙老师皱眉，是，你以为你的条件多好吗，你说你哪一点是亮点，她上下看了两眼，你就是一个一般人，扔在人堆里挑不出来的，模样气质工作家庭性格，太一般，她叹口气，你还不如我，我起码，性格好。

何春苗几乎笑出来，孙老师一言不和，能教训你一个小时，这叫性格好。

你还不如你爸爸，你爸爸脾气好。

何春苗想，是好，好到几十年如一日，成天拱手让掉先进的机会。

孙老师看看女儿，头型还不错，显得年轻了不少，衣服吗，我回头自己给你挑吧，你选的，她摇头，只看样子，不看质地，你过了三十。

何春苗心中郁闷，今天是三十岁生日，就成了过三的人，她无语。

孙老师继续，过了三十，要讲究的是质地，不是款式，明白吧，要有些贵气。

何春苗看看表，妈，你明天上午是不是没课呀，我还要正点上班好不好，你顶好让我别迟到，要不然我们梅姐，要扣我的全勤奖，还在内网上发留言。

梅姐数年如一日的卡大家的考勤，她的孩子住校，她全部的时间，都放在了锦尚公司上。她那份干劲，让所有的员工，都明里赞叹，暗里抱怨，无可奈何。

孙老师看看表，指针，到了十一点，她叹口气，操心的命呀，操心的命，你说我怎么就只能操心，不能享受，真是做错了什么，她一路唠叨着回了她的房间。

何春苗终于松口气，她倒头就睡，有些睡不着，三十岁是什么分水岭吗。这一天让她突然发现，她是不是青春过了大半。成了青春这个年纪档的处理品。

第二天在公司遇见杨蓉，有些不好意思，杨蓉却热情似火，她高声招呼何春苗，何姐，我买了两份早点，你吃点吧。

何春苗笑笑，我在家吃了饭，剩下一点，我妈都不让我出门。这时候，梅姐进来了，杨蓉上前，梅姐早，你的气色真好，你用的什么化妆品呀，比我的皮肤都水灵。

何春苗惊叹，杨蓉已经把早点奉上，梅姐，你喜欢的红枣莲子粥。梅姐为了减肥，不吃主食，只喝粥。

何春苗到了自己的工位，锦尚的布局，只有财务梅姐和老板马总有独立的办公室，余下的都是敞开式办公，这叫透明化管理，梅姐说，这样能提高工作效率。

如果说有什么事让梅姐生气，就是员工跑来辞职，这不一大早，她刚喝了粥，设计主管跑来递辞职信，按锦尚的规矩，主管这个级别，要提前四十五天通知，不过实际执行中，也不是没有灵活度，你把工作交接好了，基本上都是半个月。

可设计主管提的时间不太适合，因为马老板刚接了个单子，正是要设计出力的时候，所以梅姐上下看了两眼设计主管，你是对什么待遇不满意，还是外面有了下家，说实话。

设计主管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要回老家发展，我家里在那边，给我找了工作，我必须回去。

设计主管今年三十出头，和何春苗同一年进公司，苏宇一脸的斯文气，从不高声大气，他的设计水平没的说，他上前，梅姐，我真是为了家里的事，必须回去，我妈闹了几次，我没办法，这样，您帮帮忙，一周的时间，我只能再呆一周，您看，我抓紧时间让何主管招人成了吧。

梅姐冷笑，你不打算要这一个月的工资了，一周，看看员工手册，四十五天，你可签字确认的。

苏宇脸有些红，他不会和人争吵，不过，也有自己的主意，梅姐，我是真的尽力了，我现在先回去办公，不管怎么样，我相信锦尚在广告界有一定的知名度，不给员工工资的事，干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