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门而退的境界
说到魏晋风度,大家都知道竹林七贤,那是后世文人一直向往的境界。其实说到底,魏晋风度就是率真脱俗,是精神深处的洒脱。今天讲一个相关的小故事。
王羲之有个儿子叫王子猷(you),《世说新语》记载了他雪夜访戴、临门而返的一个小故事:王子猷居住在山阴(今浙江绍兴),一次夜下大雪,他从睡眠中醒来,打开窗户,命仆人斟上酒。四处望去,一片洁白银亮,于是起身,慢步徘徊,吟诵着左思的《招隐诗》。忽然间想到了戴逵(雕塑家、画家、哲学家,字安道,东晋名士),当时戴逵远在曹娥江上游的剡(shàn)县,于是即刻乘小船前往。经过一夜才到了戴逵家门前,却又转身返回。仆人问他为何这样,王子猷说:“我乘兴而来,现在兴尽而返,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
这样的行为艺术,若非东晋名士,其他人是断断做不出来的。试想,子猷先生晚上睡着睡着,起来一看,嗬!下雪了耶!南方下雪不容易,于是半宿拉夜的,折腾仆人拿酒来喝两盅。喝着喝着,又想起朋友来,于是备船!开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划呀划,划大半夜终于到了,子猷先生轻轻地说:回去罢!――估计当时仆人和船夫满脸黑线,想宰了他个兔崽子的心都有!这还罢了,我在想,若是他敲开戴逵的门才叫好看呢!――(睡眼惺松)哟!您这么晚过来,可有急事?――哦!我没事!――真没事?!大哥,你有病啊?!
但魏晋名士还真就是这样,喜欢搞行为艺术,处处像个怪人,但今天我们把这种境况深藏到心底里去还原它,才知道,人家不过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性,夸张地表现出来而已。其实,这种精神上的造访,于我们心中,又何尝没有呢?
我们常于灯下,凝神静气,心思神往,去留十万载,只有空空如梦;往来三千度,只是茶气烟香。思绪的缠绕中,不断地默默生动起一个知己的印象,或只是淡淡地、清清地、静静地,又或是堆叠的、抽象的、模糊的,可能只是追思他(她)的眼神和忧郁,也可能只是忆起一句话和一颦一笑,但,你确已来过他(她)的境界,足矣。
我们无须劳动仆者、舵夫,或也想起拨一个电话,点击一个QQ或微信头像,但通常这些最后都不会做,因为,还没有想到要聊什么。更有些知己,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且从未想烦心地去求他的电话号码,因为――那并不需要。
生命中,会有多少次夜雪中四望皎然,多少遭烟雨中青衫湿却,多少回月色下清风如水?因起彷徨,又岂是《招隐诗》一段可吟咏?这时节,有神思之驰,便让我们有了空间――所谓知己,有时真的见了面,除了喝酒,你还能谈什么?
子猷俊雅自清,奔波于自己的神思之上,于皎皎夜雪中随风而过不着痕迹,自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此时,没准儿那边的戴安道夫子也正在“闲敲棋子落灯花”呢,可是我们足可不去管他,有约不至,或可寂寥,但他的敲棋之待,岂不也是一段好心情!
临门而退,真的一段好境界!――我来过,尽管你并不知道,也无需了解,只是我已兴尽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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