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驰//《告别长安SC6350C》
——史仁立先生建议马先生与自己15载陪伴爱车的惜别照片
——马腾驰先生手书
告别长安SC6350C(散文)
·马腾驰
长安SC6350C。这样的文字与数字组合,会迷糊了人,是航班号?还是其它的什么代码?不,不是航班号,也不是其它的什么代码,它是我开了15年的微型载客车的车辆型号。
微型载客车,那是车辆手续上的专业术语。其实,说白了,它就是一辆白色的小面包车。
已开了15年的面包车,现在,就要把它送到回收拆解公司去报废。和这辆车有了感情的我,心里还真不是一个滋味。尽管很多时候,它在地下停车场闲放着,一年的停车费也要三千六百元。要说它值多少钱,其价值远远没有一年的停车费高。但不管怎么说,有了它还是方便呀,如果要回老家大张寨,如果要拉大一点的东西,还是快捷方便了许多。
这车开也好,不开也罢,车龄已整整15年了。开豪车的土豪大款们看到这儿,肯定看不下去了,一个烂面包车,还有什么好絮叨的。呵呵,他们看不下去也无妨,这不值钱的文字,本来就不是写给他们看的。
这辆长安SC6350C型面包车,是2004年5月4日从西安三桥车城买回来的。买回来不久,就开着它长途跋涉,远赴内蒙古省会呼和浩特市参加招商会。
一路上,穿山越峻,走州过县,第一天下午赶到榆林,歇住下。晚上不放心,从宾馆房间下来,还要看看车门锁好没有,车玻璃摇上去没有。第二天一早,吃过榆林有名的羊杂碎汤,起程赶往呼和浩特。中午,在神木吃完午饭,又继续赶路,太阳快落山时到了塞上名城呼和浩特。开会几天,用车拉产品样品与资料,每天往返会场与住宿的宾馆之间,方便得很。这是这辆车跑过最远的地方,它把它的影子,把它的车辙印,留在了遥远的呼和浩特的大街上。
也是这辆车,曾当过货车用,一趟一趟拉着货,去火车站上站。具体跑了多少趟,谁也不知道,谁也记不清了。它为那时的产品销售立下了汗马功劳,我是记在心间的。
逢年过节回故乡礼泉,回铜川,开着这辆车,跑了一年又一年。每年清明节回大张寨,我们弟兄五个开着这面包车,到离村子远的四畛、三畛和二畛地去扫墓上坟。村里的生产路,路窄而坑洼不平,且多硬拐弯,车头短,起架高,开着面包车去上坟就显示出了它的优势。
孩子上大学,每学期从海南的学校回家,不管是坐火车还是坐飞机,也不管白天还是夜里两三点钟,我都是开着这辆车来回接送他的。
2006年,父亲病重期间,我开着这辆车送父亲去咸阳、西安的医院看病。父亲从西安的医院回来后,隔几天,我就要开车拉上父亲,去陕西中医药大学一位退休老教授那里看病,抓中药。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我拉着父亲去老教授那里看完病,返回时,在乐育北路,一辆给澡堂送热水的罐车,刷地一下子,紧紧地擦着我的车飞驰而过。这辆拉水车,几乎是紧贴着我车车身过去的,把车左侧的倒车镜,哐当一下子刮得翻了过去。拉水车司机这么疯狂,真的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父亲的病情不断加重,我明显能看出来,他一天不如了一天。心情沉重而繁乱的我,受到这车的野蛮刮蹭,不由得怒从心起。我加大油门冲上去,要截住拉水车讨个说法。说话已没有多少气力的父亲,此时拦挡住了我:“不要跟那些人计较,啥时候,把安全都要放在第一位!”
没过多长时间,就是这辆车,我拉着已病危的父亲回大张寨。父亲嘴上不说,但我们知道,我们心里明白,他想叶落归根,想走后把他安葬在老家大张寨。我开着车,是流着泪把父亲送回大张寨的。后来,我以此过程写的散文《回家的路》在网上发出后,引起很多人的共鸣与感慨。留言中,他们说,把文章读了一遍又一遍,每读一遍,都是边看边流泪。他们叙说着、赞美着如大山一般厚重而博大的父爱。有不少父亲离世的,他们追忆着老人在世时的万般好处。读他们真情感人的留言,我眼圈发红,内心酸楚不已。
这辆车,这辆车的故事很多很多。你想想,15年了,它的故事能不多么?
我老想,一辆车停在那里,它随时随地都会跟着主人出发,不管风霜雨雪,不管路途多么遥远,它都会伴随着主人默默地踏上征途。是的,没错,车只不过是人们出行的一个交通工具罢了,我却认为,它有了社会上有些人都不曾具备的忠诚奉献与任劳任怨的品质。无言无语的它虽然没有生命,但万物有灵,它的精神品质与气度担当,有了英雄之气,君子之风,让人心生敬意,让人如沐春风。
母亲知道我要报废这辆车,她的话实在而真切:“车给咱把力出了!15年,一直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这比啥都好,比啥都强!咱要感谢这个车!你说把车要报废,猛地一下子,我还舍不得呢!时间长了,车跟家里的人一样,有了感情!”母亲停顿了一下,又说:“话说回来,车开的时间也长了,该报废就报废,你要另弄一个车,好,这样好,新车安全,开着叫人放心!”
5月27日下午,忙完其它事,我和史仁立先生开着这辆车,去北原上找报废汽车回收公司,为的是先认下门,第二天一早就可以直接过去。找到地方,快6点了,回收公司马上要下班,仁立先生问他们:“15年的面包车,报废后能给多少钱?”那位正打扫卫生的小伙子说:“300元!”“300元?车好好的,才给这么一点钱!”我接了一句话。那位小伙子笑着说:“车好好的话,你不会把车开到这地方来!”
5月28日早上,下了一个晚上的大雨,还哗哗地下着。我和仁立先生冒雨开车去办理汽车报废的手续。到了地方,咦哟,我竟然忘记带车手续,雨中又开车返回,拿了一次手续。冥冥之中,我觉得这是上天要我和车多待一会儿啊!
到了报废汽车回收公司门口,仁立先生说:“来,你跟车合个影,留个纪念!我原来处理22994时,连那辆车的一张照片都没留下!”他说的22994,是它原来开的那辆面包车。我坐在驾驶座上,站在雨中的车旁,他连着给我照了好几张照片。
办过手续,把车交给回收公司。雨,还刷刷地下着。伞,雨伞落在车上,我折身返回去取伞,拉开车门,取了伞,又把车门关上。在落着雨水的车门上,我来回摸了几遍,又把车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遍,算作是和这辆车作最后的告别。
又回头看了一眼我的车(准确说,这个时候车已不是我的车了),已被卸掉车牌的车,孤零零地停在雨幕里。此时,我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那么一丝难过,还有那么一点不舍,诸多的滋味涌上心头。
今日,和这辆车告别,我和它15年的相遇相伴,它对我的诸般好,就此划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车倘若真有感应的话,它也会明白,是我送它上路的,把它送到了“殡仪馆”。唉,今天,明天,也许后天,它就会变成一堆难看的,呲了牙咧着嘴的废铁。
从院子里往出走,我暗自思忖,是不是我这人太多愁善感,怀旧的情结太重、太浓厚了?
从早上一直下到这个时候的雨,下得越发大了。雨中走着,我手里拿着的雨伞,也忘记了打开。
装在兜里的车钥匙,是这辆车留给我唯一的一个念想。手中拿着的那张车辆报废回收证明,已被雨水打湿,报废回收编号为HS一610000一868一20190528一18,这是这辆车留给我的最后一个数据。
我看了一眼,那数字冗长而冰冷。
2019年06月03日于驰风轩
——马腾驰先生近影
作者简介: 马腾驰,陕西礼泉县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散文《背馍》,网上十天时间,点击阅读量超过百万余人次,其后,各类网络平台迅速跟进大量转发,读者人数难以统计。拥有四亿用户,“最大的有声图书馆一一喜马拉雅FM听书社”,普通话与陕西方言版多版本诵读了该作品。网上其它单位制作的《背馍》音频作品版本众多,听众甚广。
其后,散文《母亲做的棉窝窝》《我的老父亲》《土布包袱》《姨亲》《那些年,我们过年的滋味》《烧娃》《下锅菜》《锅塌塌》《豆腐脑吔》《坐席》《交公粮》《打铁花》《感念玉米》《背娃》与《背粮》等作品在网上亦受热切关注,创阅读量新高。《打铁花》获2019年1月21日《今日头条》“青云计划”奖。
作者的散文集《背馍记》已于春节前出版,该书已被国家图书馆与多家图书馆收藏。由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生命深处的吟唱——马腾驰散文研讨会的发言》的散文集《花本无心自在开》即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