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谈 | 当老年成为话题
吴校长的话，也许恰好应了德国哲学家、思想家、诗人尼采的名言吧：“一个人真正的成熟，是孩子般的清澈，知世故而不世故。”
原文 ：《当老年成为话题》
作者 | 北京语言大学 张华
图片 | 网络
老年成为话题，多半与其相较于青年、中年更接近死亡有关；然而，如何度过老年的话题，又不同于如何面对死亡，陆游有诗云：“老人孤寂似无家，午枕初回日已斜。偶得风和身亦健，舍南舍北探梅花。”
越是老年越要活出尊严
在中国人民大学读书时曾去拜访中国人民大学原副校长杨慧林老师，言谈中提到时年100岁的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老人，当时我们也祝愿杨老师能长寿如他。杨老师笑着回应道：活那么久，那多累呀！杨老师的回应，让在场的同学们也都会心地笑了。这一个“累”字，内涵丰富，不免让人想起享年98岁的老人季羡林先生说过的话：不完满才是人生，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虽有此悟、此语，季老在自己96岁生日时也还是自言“相期以茶”的。正如钱锺书先生所言：目光放远，万事皆悲。虽然明知是悲剧的结局，却要笑着活下去。
若说活得“累”，恐怕没有人能与104岁寻求安乐死的澳大利亚科学家大卫·古德尔（David Goodal）相比。1914年出生于伦敦的古德尔博士是澳大利亚最长寿的科学家，他在1948年来到澳大利亚，进入墨尔本大学担任讲师，后来成为一位著名的植物学家和生态学家。
尽管长命百岁是许多人的生日愿望，古德尔博士庆祝自己104岁生日时，却感慨：“我非常遗憾活到这把岁数。我不快乐，我想死。”据媒体报道，古德尔日益下降的视力让他很难再读电子邮件，也不能再去参加业余剧场的彩排；从90岁起，古德尔就不能再打网球；此外，他的绝大多数朋友也已离世。古德尔一直独居在珀斯的公寓中。几个月前，古德尔不小心在家里摔倒，于是不得不在地板上躺了两天，直到清洁工发现后将他送往医院。医生说，他不能再自己去坐公交了，甚至不能独自过马路。这样的状态令古德尔非常不开心，感觉被限制了，这样的生活毫无疑问是缺乏尊严的，甚至根本没有尊严可言。
古希腊剧作家索福克勒斯说过：谁也不会像老人那样热爱生活。2020年1月度过80岁寿辰的曾繁仁先生，可谓是热爱生活并有尊严地过着老年生活的人。曾先生在西方美学、文艺美学、审美教育、生态美学等方面做出了许多开拓性的学术贡献，40余年的时间里，他在各类学术杂志上发表200余篇研究论文，独立出版学术专著16部，主编学术著作10余部，并承担多项国家级重大科研项目，多次获得国家和省部级科研成果奖励，而这些学术成就十之八九是其在2000年卸任山东大学校长一职后的20年间取得的，真可谓是做到了古人所言“立德立功立言真三不朽，明理明知明教乃万人师”。
所以现任山东大学校长樊丽明评价说：曾繁仁教授爱教育、懂规律、极务实，是一位大先生、好学者、老领导。曾繁仁先生自己却私下对我们这些学生们说：虽然老年有尊严不容易，但越是老年越要活出尊严。
“我也喜欢一个老人有一颗年轻的心”
关于如何度过老年生活，如何让老年生活不乏尊严，网上有很多“箴言”“桥段”和“鸡汤”文章。比如：年轻时生怕单位催上班，年老了生怕单位没班上。又比如：不知不觉我们老了。我们老了、累了，该歇就歇；困了，该睡就睡，别老熬夜；饿了，该吃就吃，别再节省。一辈子很短，眨眼就过完，不要把好东西留到最后，省来省去啥都没有……这些“金句”各有风采和意义，但我还是更欣赏古罗马哲人西塞罗的名言：“正如我赞许一个老人的青年一样，我也喜欢一个老人有一颗年轻的心，能够这样的人，虽然身体会衰老，但内心却永远不会老。”
杨慧林教授在文学院2021年学位授予仪式暨毕业典礼上的发言中提到三位老前辈：谢无量、吴玉章和孔子。在谈及吴玉章时，他说：大家都知道吴玉章先生是中国人民大学的第一任校长，但是不一定知道，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前身——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当时聘任了61位学部委员，学部委员证件的001号是吴玉章先生；国家教育行政学院有一面墙是中国教育史的浮雕，从西周学宫到现代大学，其中最后一个标志性的形象是吴玉章先生；另外，中国只有一所大学的校徽是用自己校长题写的校名，那就是中国人民大学。而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在1959年81岁的时候却抄录了一段座右铭，手迹保存在四川荣县的吴玉章故居：“吾志大才疏，心雄手拙。好学问而学问无专长，喜语文而语文不成熟。无枚皋之敏捷，有司马之淹迟。是皆虚心不足，钻研不深之故。年已八一，寡过未能。东隅已失，桑榆非晚。必须痛改前非，力图挽救。谨铭。”这一境界，不仅是人大人最可宝贵的精神遗产，也应该是吴玉章老人留给所有人的宝贵精神遗产。
吴校长的话，也许恰好应了德国哲学家、思想家、诗人尼采的名言吧：“一个人真正的成熟，是孩子般的清澈，知世故而不世故。”
养老设施是可以打造的，但一个人内心的饱满和力量不是设施所能给予的，这需要一生的时光来铺垫。
文章为社会科学报“思想工坊”融媒体原创出品，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770期第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