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风》杂志作品精选】黄明山 ▎黄明山诗歌十五首
【作者简介】：黄明山，湖北潜江人。中国作协会员，潜江市作协主席。千余件作品见于《当代》《人民文学》《诗刊》等报刊。散文、诗歌选入中考试卷及中学语文阅读教材。著有诗集《立交桥》《钢琴与排箫》、散文集《寒冷的味道》等。
寒风中的树叶是不可思议的
它本应该凋谢
伴随岁月的脚步化作泥土
而此时 它抓住树枝
忘我地颤抖
昭示着一棵树的完整
或者破碎的记忆
我不知道它是否能重新泛绿
在晨曦初临时
装饰一只倦鸟的翅膀
我生怕我一眨眼它就飞了
哦 正是这种不确定性
不稳定性
才使我的目光有了春天的暗示
戴面纱的图阿雷格人
遥远的非洲
遥远的阿拉伯
戴面纱的图阿雷格人
行走在浩瀚的撒哈拉沙漠
一群男人
一个部落
一个近在咫尺的传说
游牧不仅仅是行走
更多的是眺望
无边的沙漠无涯的孤独
白的 黑的 深蓝色的
头巾成了惟一的最高的建筑
面纱里的眼睛
除了专注
还有另外的专注
阳光一览无余地照耀
硕大或者渺小
图阿雷格长老
在伊斯兰新年召集家长们开会
声音无依无靠地传送
长老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年纪
忘记了年纪
就像一个孩童
只有面纱和头巾
在沙性的厉风中飘扬 鼓动
一天
雾浓 雾淡 雾消散
更见红日 白雪 蓝天
铲雪的人们寻找丢失的道路
寒冷美如谎言
一句话 五十年 一瞬间
听说明天还有雪
真的吗
经验就像屋檐下的冰挂
悬 悬得让你想起马三立的台词
逗你玩
潜在的云朵
潜在的云朵
就在我们的周围
而我们浑然不觉
云朵的前世
是雨水的胚胎
是难以以至无法认知的联合体
迂回而行然后直线上升
落下的时候
我们都成了沐浴的孩童
我们相安无事
用微笑装饰错误的行动
月华如水
徐风如噬
安静赛过昙花的美丽
生态这东西
越来越成为一个难题
潜在的云朵
会不会是我们的泪滴
如果他们有灵魂
如果他们有灵魂
我是幸福的人
他们或伫立或端坐或凝望或微笑
如果更具体
他们的头颅可以省略 放于另处
或许根本没有
时尚的衣着
如果他们有灵魂
我是最幸福的人
安静
安静得听到耳鸣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
丝丝丝 嗡嗡嗡
持续到忘记了停顿
在我的第五个本命年
开始出现这种声音
医生说 这是身体的毛病在说话
不管你爱听不爱听
我曾经醉卧天籁
在高枕无忧的状态下翻身
现在我抽掉枕头
依然 一次次被安静惊醒
谁又能读懂安静
它是不是比梦都还捉摸不定
有时 轻如鸿毛
有时 重若雷霆
雪花打湿了油菜花
一叶知春
一千朵一万朵叶子
早已把春天挤得水泄不通
油菜花提前开了
雪花打在油菜花的花蕊上
有一些羞答答
很快被融化
雪花打湿了油菜花
进行着冰与火的亲吻
零度之上
零度之下
这种突如其来的际遇
叫我如临天叩 无言以答
我摘一朵油菜花放在手心
就像盗取了春天的魂魄
柔柔的
暖暖的
寒寒的
树的声音
树的声音是平静的 富有的
好像不动声色
造成通常的错觉
其实 树的每一片叶子都在用力
没有哪一片叶子会偷懒
我偶尔发现它
是在一个有鸟语相伴的清晨
有河水静静地流淌
豌豆花开得简练
树的声音是本质的 矜持的
以蓝天作背景或者依靠
诉说生长的节奏
过滤那些庞杂的乡愁
必须要有相当大的阵容
比如 至少有五十六棵树
成方成圆
风过留声
窸窸窣窣或者沙沙拉拉地响啊
警醒若有所思的过路人
半夜滴雨的声音
半夜 我听到滴雨的声音
它复杂 规律 多声部
像是一次没有听众的彩排
窗户被风打开
我的耳鸣被雨的精灵覆盖
这是好时候
这真是一个好时候啊
我在疲顿与失眠中
睡过去
又醒过来
听雨曾经是我的习惯
在安静的午夜
我辗转反侧
终于有一天
我寻找到我的疼痛或者疤痕
而人生继续行走
就像此刻的雨没有尽头
我听到滴雨的声音
它纯粹 果断 无极限
就像一泓可以疗伤的天籁
去木兰天池
一个花木兰
修改了黄陂的水和山
这么多好听的名儿
三千只箩筐都装不完
早晨启程 去木兰天池
花木兰的一些故事
被居心叵测的雾搁在了一边
其实对天池我不感兴趣
我只想弄到木兰的来历
比如 在木兰山上有一棵木兰树
比如 在一棵木兰树上开出九十九朵木兰花
我向导游小姐寻问
她瞪大眼睛
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说 你听 木兰花 花木兰
念起来就是诗篇
天人合一
回文之美
又自然又有内涵
不过很遗憾
木兰花始终没有出现
带着疑问下山
我看见伫立在路边的花木兰
戎装已卸 一对乳房
像春风中的花骨朵
比想象中的还要性感
故地重游
故地重游
你会发现时间的凝固
或者鸟声的虚无
故地重游
是渐渐放慢的脚步
芳草在倾听
连叮咚的河水也张开了耳目
故地重游
三十年河东是蝴蝶
四十年河西是布谷
故地重游
最惊心的一幕
是你又看到正在悄悄生长的
春天的事物
故地重游
一个人的时候我忍不住
想哭
二月雪
花朵卡住了开放
如同进行中的VCD
被谁摁了暂停
311 乙酉年二月初二
一场雪
让熏风中的江汉平原
打了个寒噤
来不及反应 它就来了
就像得逞的恐怖行动
311 二月二
什么节气来着
哦 再过几天就是春分
二月雪
把不谙时尚的老皇历冻成冰书
融化后的凝固
渐渐精明的事物
雪花飞舞
无处不在的错误
眼看着二月雪与二月花
重婚 眼看着鲜红的花朵
满身是雪
不管你相不相信
一切正在发生
如今不再是循序渐进的热
或者循序渐进的冷
低音
在颤巍巍的琴弦上滑行
在箫的洞穴飘起山岚
在黑白相间的键盘采撷入时的花朵
在若视若听的喧嚣中回到城堡
千篇一律的晨曦
如期到达
沿着既定的路线撒下所有的光
晨曦像晨曦
照耀城堡以及城堡里的陶罐
无语的陶罐
空空如也的陶罐
使时间沉重
使若幻若真的记忆
成为落定的尘埃
我再次回到故乡的河流
重温童年的孤独
流水潺潺 不动声色
我的注意力低于我的经验
我看见从天而降的鸟
草尖上的露珠
倒扣在河岸的杉木船
一切一切正在发生 或者
行将消逝
我习惯于一个人的歌唱
却始终怀疑祈祷
对月亮 我似曾相识直到相见恨晚
我与梦有着陈年的君子之交
我习惯于矛盾着
回到原始 赢得明天
城市的低矮作物
城市的低矮作物
生长在城市的表面
扬起花冠 迎风招展
城市的低矮作物
与城市的高楼大厦形成对比
同时找到快慰
从而愈来愈习惯于被削剪
愈来愈习惯于被观赏
城市的低矮作物
郁郁葱葱或者姹紫嫣红
夸张的颜色
把城市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城市的低矮作物
行走在自拟的陶醉里
根须短 接近于无
逆时针方向回家
就是从你的家出发
经过几条河 几座桥
还有情山 泪海
数不清的花朵与蝴蝶
最后 回到原处
就是画一个圆
用日月的雨露
用你高高低低若有若无的履痕
一生围绕
恒星一样的圆心
就是不停地行走或者奔跑
在你希望的翅膀之上
在梦的烛光里
在一片不可复制的鸟语中
逆时针方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