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爱称你为“小城”
“小城”是我对淮北独有的爱称、昵称。
四十一年前,两三条马路,就一条马路像样;晚上八九点,街上闭着眼撂根棍子都砸不到人。
从最初称它为“小城”的那一笔落下,它的色彩与墨韵就是安宁的,没有喧嚣,热闹也是小巧玲珑的。
生活节奏慢悠悠的,人有闲情逸致。
这些年来,城越来越繁华,东部新城,西部食品城,西南的繁华与濉溪城连成一片,道路四通八达。
绿了多少座山,美了多少个湖。
“小城”之称谓便越发的有些不合时宜。可喊惯了也改不了口,总不能把铁蛋喊成大铁蛋、豪华铁蛋、超级铁蛋吧。
现如今国内的每座城市无论大小,皆被发展的野心和欲望驱动着。步履匆匆的迅跑,心里不安宁,城呢也跟着躁动。
前几天合肥人为自己终于能贴上“新一线”的标签而欢呼雀跃着呢。
我能想到的就是,合肥房价又得升到一个新高度了,得符合一线的身价。
一线二线多硬指标,靠不上的城市就往各色各样的“中国十大特色”上挤破头皮,反正得占着一样比人强。
小城也纠结。
有的认为淮北的美城之路,正落入模式化美容的窠臼,走下去就是平庸美的泛化,难以出类拔萃;而另一些看法则与之相反,认为平庸的美丽总比东施效颦的奇特要好,它也是一种不吃力的知足与幸福,何必再别出心裁。
细琢磨也很有意思。
想要小城更好的心切只是个表面,里层是自我意识的曲折投射。
说到底想要小城如何如何的更好,还是对自己不满意,还是对自己生活的这座城市它的美、它的舒适缺乏自信。由于自我认识刻意要隐藏起这一层面,它就变成包裹得很好的鸡蛋壳,由小城如何更美的话题引发,失去了对攀比心的抑制。
一个人,一座城,攀比之心破壳而出的时候,便开启了遭罪之路。
这几年相山公园几次大的修整,景观效果明显提升,野性被注入些许华丽;随着南湖景观的建成,东湖的秀丽绽放,朔西湖的初见倩影,众人的喜悦之中便有了雄心、野心,拿着旅游名胜地的大尺子看东量西,心怀大了,心里就不免躁动起来。
小城的美丽被引上了功利之道,美丽的浓浓的欢喜和愉悦体验被抽离,拔高、强化到如何能吸引外人、留住游客,心气上去了就下不来。
已经忘了“我是谁”或曾经是谁,过去的小城样子被掩埋,斗志昂扬的要往一个鹤立鸡群的高度上攀爬。
有一件事情印象很深。
国外某个小镇,开了几次世界级会议,大批政要与记者涌入,老百姓就上街游行反对,要求把会议挪走。
按我们的思维逻辑,这些土包子真不识好歹,世界级会议,意味着大把大把的商机,媒体头条曝光的高知名度,别人想都想不来,你还抗议?脑子短路了?
调过来想,小镇的人活得真明白。
在人的欲望膨胀,对发展的理解愈发单一共质的时代,他们还能坚持自己的生活的安宁与美好,将日子过得好不好的尺子拿在自己手里,这是一群极为可敬的明白人。
人类不断的在重复着被欲望困缚与伤害,个体早就没有能力再去坚持自己的想法。还有可能出现横眉冷对权贵,陶醉于打铁自嗨的魏晋风度么?一片小竹林,还能出现玩出历史动静的那七个人来么?
宋代的青源禅师有一段话很有名,说是"老僧三十年前来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体歇处,依然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禅语包含着很大的“悟”的空间,这段话可以加增诸多内容,比如观赏风景,比如赋诗作画的体会等等,而说来说去就是三个境界:一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二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最终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我们现在已经乱了早前的看山是山的清静,这么多年涵养于小城的安宁之心已被激发,要把那山水旧貌变新颜,颜值要求越来越高,这就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
很多人的幸福感,就毁在这个“心慌意乱”上。
小城早已不是我们熟悉的模样。
那天听一位专家作报告,他说相山老城区的人口密度,相当于上海、北京的繁华地段。初听很是吃惊,一细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堵车从利民巷、教育巷、民生路堵到一马路、二马路、四马路,现在朝五马路延伸。开车沿相山南路往北,或是古城路由东往西,你会发现掉入一个陷阱,无处调头。
那个安安静静、心满意足的小城迷失了。
很多心牵这块土地的游子游女,回来后再也找不见自己熟悉的亲切。
有时想,我们就做一座安安静静的小城吧。
一条街宽、一条街挤的眉眼,小店小铺的安稳着、温暖着。
除了日夜跑着的公交,在早上七点以后,晚上九点以前,把所有车辆撵出一马路、二马路,还我一到晚上,街面上八棍子打不到人、路宽人稀的宁静。
处在每座城市都在追撵浮华、大力整容美容的时代,我们就把安安静静、朴朴素素的美好留给自己。
不要野心勃勃,不要再在榴园、南山那样的美好村落里建上亿的博物馆,不要一万一平米以上的房子。
我们要在一马路、二马路建步行街,而不是把步行街拓宽为行车道。
就要消消停停的过一种小城小镇的美好生活。
小城是小城人的家园、故乡,它从来都不是别的什么,也无需做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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