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家人,娘家人
血脉延续,
是磨灭不去的证据。
证明二人曾经相爱,
如胶似漆。
文/婉兮 图/摄图网
48、和丈母娘相比,我爹好可怜
后来回想起,沈砚君总觉得,那一段记忆是空白的。
她不记得自己怎样穿好了衣服,怎样到了现场、怎样跟医 生 警 cha沟通、怎样签了字、怎样把母亲送到了殡仪馆……
她只隐约记得,母亲躺在鲜花丛中,老领 导、旧同事和亲朋好友一拨接一拨地来,说着温情脉脉的安慰话。
听过无数句“节哀顺变”,接受了无数个拥抱后,丧礼终于到了尾声。
父亲沈开宏讷讷走到女儿年前来,用手捋了捋女儿额前的几缕乱发,嘶哑着声音道:“爸爸还在,爸爸一直都在你身边。乖,别害怕。”
他的眼圈也是通红的。
夫妻数十载,虽说最后闹得不大好看,但到底曾同床共枕耳鬓厮磨,还共同生养了沈砚君,甚至有了小外孙……
血脉延续,是磨灭不去的证据。
证明二人曾经相爱,如胶似漆。
所以,沈开宏不可能无动于衷。一收到消息,他便心急火燎地往女儿身边赶,抢着支付各种费用,默默为前妻操持丧事。
毕竟,他已经不是白慧的丈夫。
送她最后一程,已找不到合适的身份。
沈砚君木愣愣的,只抬头看看父亲,嘴里没吐出半个字。
但站在远处的白清,却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她刚刚结束上一场旅程,从风沙漫漫的大西北归来。下了飞机还没睡上几小时,就被许平沉重的声音唤醒。
“大姨,我妈走了。”
彼时天色微熹,窗帘缝隙间,已透出些许光亮来。她迷迷糊糊,尚未从睡梦中完全苏醒,只恍恍惚惚嘟囔几句:“去哪儿了?几天回来?怎么不叫我?”
那头沉默片刻。
接下来一句话,则让白清的睡意彻底消失,猛的翻身坐起,脸色煞白。
许平说:“去天堂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她心里,这伤痛不亚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父母早亡,她和妹妹相依为命,如小小母亲一般,照顾她的衣食住行、操心她的婚姻生活,唯恐她过得不好、唯恐她不会幸福。
所以凡事都要插手,要让妹妹的人生,完完全全地处于自己的管控之下。
如此,她才能放心下来。
后来因为沈砚君和于翠巧而闹得不愉快,她不得不听从女儿安排,彻底撇开妹妹的家事,前往大江南北各处散心。
谁料这一走,竟会让妹妹送了命。
白清心里堆着哀伤,也积着无名火。她总觉得,妹妹突发心梗去世,是因为自己不在身边,是没得到精心照顾的结果。
看到沈开宏,怒火正好有了发泄口。
“姓沈的,你还我的妹妹来!”
她一把抓住沈开宏的衣领,声嘶力竭吼叫着,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被巨大的伤痛压迫着,面目也有些扭曲,整个人都是狰狞的。
沈开宏皱眉,但未发一言,只伸出手去,试图把那双拽住自己衣领的手掰开。
但白清哪里肯依?
她手上的劲儿大了些,情绪更加激动,音调也提高了几个度。
“要不是你在外面养野女人,我妹妹她不会得癌症!不会这么年纪轻轻就没了!沈开宏,你和贱女人不得好死!你们也要得癌!肠穿肚烂,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这番怒骂,又急又快,白清的身子、手和心,也在剧烈颤抖。
白慧的同事朋友们,纷纷侧目。
葬礼上的大吵大闹,总能让人脑补出一出狗血大戏来。更何况,白清的台词已说得明明白白,是沈开宏外面有了野女人。
这下好了,伤痛被冲淡,八卦气息在四处弥漫。
“大姨,有话回去再说,现在不合适。”
于翠巧察觉到众人情绪变化,慌忙把白清拉开。她干活儿多、力气大,手上一使劲儿,三下五除二便,把两人分隔开来。
此时,送客的许平也折返归来。
他冷着脸看看白清,又看看沈开宏,沉声对后者道:“爸,您先回去。剩下的事儿,就交给我吧。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等过些日子,我再带君君和孩子去看您。”
“嗯,好。”
沈开宏将眼睛猛地擦了一把,低下头,又抱了抱沈砚君,打算立刻离开。
既然不受欢迎,那便尽快离开。反正该做的,他自认为已经做了。
白清一听,发疯一般挣脱于翠巧,三下两下便又拦住沈开宏:“姓沈的,不许走!你对不起我妹妹!你给她跪下,给她认错!否则,我饶不了你!”
她使出浑身力气,脚也伸出来,意图往沈开宏的膝盖踢。
于翠巧眼疾手快,迅速将沈开宏拉了一把,白清踢了空,差点摔倒在地。
于翠巧叹着气:“大姨,你消停些吧,让婶儿安安心心地走。发生这种事儿,大家都不想,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就让婶儿安息吧。什么恩恩怨怨的,在这里讲,也不太合适。”
说着,她下意识地将四周环顾一圈,面上很是尴尬。
许平感激地看了看于翠巧,也耐心劝道:“大姨,我们知道你是为妈妈着想,但今天是她最后一程,不好这么闹的。你先回去,好吗?”
他对不远处的刘芊语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先安抚安抚白清,莫让旁人看了笑话。
可未等刘芊语近前,白清便哇一声哭开了。
她在哭她的妹妹、哭她们早逝的父母、也哭自己悲哀的一生。
在葬礼上哭泣,悲哀和绝望都是加倍的。
因为生命尽头的回顾,本就自带悲怆,所以其他情绪也都染了忧色,就连哭,都比往日更打动人一些。
眼下,白清的哭声已传遍整个大厅。
沈开宏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更不能轻易多说半句话。因为言多必失,他的每一句解释,都可能被有心人解读,成为另一种意思。
沈砚君面朝母亲的遗像,双目紧闭,双手却不知不觉地握起拳头。
片刻后,她缓缓走到白清面前。
“大姨,起来吧。别这样,别扰了妈妈,让她安安心心去,算我求你。”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
包括悲伤。
白清抽着鼻子,抬起头来看着外甥女儿:“君君——”
拖长了音调,哭得愈发惨烈:“君君,你要为你妈报仇啊!她死得太惨了!君君,不能让你把白死啊!”
沈砚君又将眼睛猛地闭了一下,而后蹲下身,尽可能地保持冷静:“大姨,我妈是癌栓脱落突发心梗,跟我爸没有直接关系。怪我,是我没照顾好她,你要打要骂,冲我来就好。”
白清闻言,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沈砚君会将所有失误往自己身上揽。
她更没想到,沈砚君会护着她那个禽兽不如的亲爹。
这样一想,她就更为妹妹不值了:“不是君君,你妈是你爸害的!这一辈子,她都被沈开宏害了!你怎么还护着她?你要气死我吗?”
“那你要我怎么样?”
沈砚君忽然怒吼一声,人也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白清,胸口一起一伏,“大姨,今天是我妈的葬礼。我爸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帮忙。你呢,你干嘛来了,你是故意来捣乱的吗?要是再这样,你就给我滚!”
她用手指狠狠着门口,指尖在剧烈颤抖。
于翠巧大惊失色,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位要面子的一直顾着修养的妯娌,今天忽然当众发飙。
而发飙对象,是她的亲大姨。
-作者-
婉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