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过同样的感受吗？
《我想》
作者：沪上风
我快挂科了。
四大力学一定会成为我一生的梦魇。整整一个大二，我每天茶饭不思，起早贪黑，认真上课，认真写那些恶心了我一遍又一遍的作业，周末在图书馆一泡就是一天。可结果呢？该不会解的方程我还是不会解，该想不出来的物理图景我照样想不出来。我想起一句老话，“大学里，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我太羡慕那些看完书就能学会的学神们了，在他们面前，我感觉我自己甚至矮了一截。偌大的校园里，我仿佛一个格格不入的被丢掉的易拉罐，不管躺到哪里都显得碍眼，风吹过，我还边滚边发出哐当哐当的噪音，像在对所有人说：“我是个垃圾。”
我有一个特点，我很喜欢做白日梦：每次在九一二操场跑完步，瘫坐在在草坪上；失眠的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或者是某个阳光正好的下午，我喝着提神的咖啡，享受片刻的清闲。这时，我很容易进入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很多零零星星的场景。我经常能看见一个少女，她双眉弯弯，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她有时穿着米黄色的衬衫，在校园里快步走着；有时站在一栋宿舍楼的走廊，面朝窗户，吹着晚风，聆听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有时奔波在教学楼与实验室之间，身着白衣，神色淡然且坚毅。我其实并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是否存在。每当她进入我的世界，那种感觉像见到了我很久没见到过的情人一样。
从我有记忆开始，她就已经在我幻想的世界中了。
我时常有去见她的冲动，狂躁地拿起手机，在网站上寻找车票，纠结于哈尔滨、北京、广州、南京……好一会，我才能清醒过来。是啊，我上哪去找她？她真的存在吗？我这才能够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空气怅然很久，叹一口气，继续做我该做的事情。
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她到底是否真的存在呢？
我该到哪里去寻找她呢？
或许这就是一场梦，
而我也该醒了。
今天是周末，我醒的很早，但并不想起来。我在床上胡思乱想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东西却好像明了了，我感觉我想明白了什么。直到我的舍友中德猛地推开门，我的思绪才收了回来。
我听见他在喊我：”钜梓，你还没起么？“
”嗯，“我懒懒地回答，我想起了什么，翻下床去，”你说我们学校最近在搞业余科研对吧？”
“对啊，我一回来你怎么就问这个，神神叨叨的，你作业写完了吗？”
“那如果我有自己的想法的话，也可以自己进实验室做一做实验对吧？”
“大概可以吧，你想干嘛？”
“没什么。”我应着他，飞快地穿好衣服，不等他再说什么，推门出去，直奔实验楼，只留下他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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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老师，我有个假想，想做一个实验来验证一下”我急切地说。
在办公椅上坐着的导师从容不迫地喝了一口茶，扶了扶眼镜，问我：“你能大概说说是什么实验吗？”
“我在学了量子力学之后发现既然所以东西都是具有概率性质的，我们人的意志本身不就是一种概率性质的东西吗，就好像人不能猜到其他人想的是什么一样，人也只能通过计算大概计算粒子所具有的性质，这二者如此相近，难道没有什么内在联系吗？”
导师笑了笑，我看得出来，那是对民科的笑。他没有立刻驳斥我，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许久才语重心长地问道：”钜梓，你的量子力学考了多少分？“
”还……没有考。“
”那感觉学的难不难？“
”难，很多东西都学不会，最近头发掉了好多。“
导师又一次露出了笑容，就好像他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一样，他说：”年轻人嘛，有点奇思妙想肯定是好事，但基本功一定要扎实，不然所有的探索都只能说是空中楼阁。没关系，你尽管好好学习，如果你真的想做一做你的idea的话，学校实验室也不是说不能提供给你这个机会，到时候交个申请，注意安全就行。还有啊，四大力学是学物理的基础，一定要重视它……“
说教是躲不过去的，但此时此刻我的心中除了弄明白一个不明所以的东西的冲动以外，什么都不剩下，导师后来说的话我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走出实验楼，我露出了许久没有露出的笑容。
我最终还是挂科了。
当55分的试卷发下来，我知道所有辩解、无奈、困扰都毫无意义。我不怪我的老师，因为这本身就是我应得的，如果结局不是如此，我反而会生出不该有的侥幸来。
我径直去了图书馆，什么课本都没带。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我随手拿了一本书，翻了几页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一气之下我又去了九一二操场，在操场一圈又一圈地走。走到精疲力竭我一点都不想停下，好像停下的话就会世界末日一样。第二十四圈时，我看见中德向我走来，我稍稍缓了缓步伐。
”钜梓，你没事吧。“
”没事，大不了重考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当时我就告诉你，干脆就转专业去CS不香吗，现在终于被现实打脸了吧，我就说……知道自己擅长什么是挺重要的。“
是啊，我自己都忘了，我为什么要选择这个专业。
出于对宇宙的向往？对未知的好奇？单纯喜欢它的”高级感“？还是什么别的？其实都不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选择它只是因为我认为”我应该选择它“。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生活在了两条流水线上，一条是社会的流水线，它教我怎么学习，怎么考试，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情。一条是灵魂的流水线，在每一个我可以掌控的选择关口，我竟都会下意识选择如今的这种道路。直到我现在回过头去，我才能发现自己过去的那些决定，似乎都没有经过任何的考量。
”中德，你相信前世吗？“我问他。
”可以信吧，也可以不信，我对这个倒没什么看法，你想说什么？“
”你记得上次我对你说的做实验吗，我其实就是想验证这个想法：人的意识，或者就叫做意识，是无处不在的，它总会不断地由一个物体迁移到下一个物体。无论它是原子也好，分子也好，猫猫狗狗也好，人也好，当迁移之后，意识便赋予了它概率的性质，我一直有各种各样不存在的记忆，我怀疑那是我“前世”的记忆，而我本身这个意识，和那个人是同一个意识，也就是说，我就是他。“
”你可真有意思。“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疯了，但我真的不是因为挂科了在胡言乱语，我也不是想逃避什么，只是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总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一样，我说正经的。也许那个“我”已经消失了，现在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残留了他的很多记忆，这些都不属于我的，就像是执念一样，挥散不去，可我有什么办法？“
”所以呢，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应该为谁活着？为他？还是为你自己？“
为谁活着？中德的话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我没想过这些。人生的意义咯，哲学咯，在我这里都是虚无缥缈的代名词。但如果真正去思考这些东西的话，我还是能发现，这个问题不仅不简单，而且意义非凡。我想我可能永远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就好比特修斯的船，我也不知道什么才能叫做真正的我，没有了记忆的意识真的和原先是一个东西吗？那如果这样说，明天的我又和今天的我记忆不同，难道今天的我就不是我了吗？我是不是在陷入形而上学的诡辩之中……
”也许那个他是一个很热爱物理学的人吧，有一个他爱着的也爱着他的女孩……但是，如果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不就是我吗……我又是谁……究竟物质的经历是'我’,还是人格意识是'我’？所以，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别想了，钜梓，你可能只是需要休息了。“中德朝我招手，他走过来扶住我，我颤颤巍巍地搀住了他
”好……“我有气无力地回答着，跟着他缓缓地向宿舍走去。
六
我最终还是决定来实验室完成这个某种意义上的救赎，这里仅我一个人，只有真空泵隆隆作响告诉我眼前的世界还算实在。我在摆弄着一只可怜的要为”科学“献身的小白鼠，它在笼子里张皇地左顾右盼，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将经历什么。
我很同情它。
真空泵停了，柱体的真空罩内几乎什么都不剩了，这个瞬间，实验室又回到了死一般的寂静，也许它本身就该如此。
突然，门被推开了，我看见一位女生走了进来，但我很快反应过来，我可能要叫她老师，她应该比我年长。她穿着做实验专用的白大褂，可还是隐隐约约能看见她里面穿着的有些旧了的米黄色衬衫，她看见我的时候笑得很开心。
于是我也笑了。
蓦然间望着
陪伴着我生活的你
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就让时间
如此安稳地流逝
聊着无足轻重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