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婵《老去的村庄》
老去的村庄
似乎是很远又似乎是很近,远到远隔重洋,千山万水阻隔着;近到触手可及,梦里也总几度萦绕,那就是我从小就生活过的小村庄。
我对童年的很多记忆都很清晰,那些场景总能在我想念故乡时闪现,无论当时独处于有音乐流淌的小咖啡厅或是置身于喧闹的街市。勾发思念的引子可能是一块古早味的糖果,又或是一样不起眼的小玩意儿。甚至是看到天真无邪的孩子在那里游戏玩耍,都能引起我记忆中很多珍贵而清晰的场景。
我的家乡坐落在海南琼海的一个小村庄里,那里气候宜人,民风淳朴,人们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古老的生活规律,祖祖辈辈知足常乐地繁衍生息了一代又一代,外面的繁华世界很繁华,于他们而言,也只是一种不真实的诱惑罢了,不足以吸引他们背井离乡投奔而去。
移民来新加坡已将近13年,但是记忆里的村庄,每一景每一物似乎一直都那么清晰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
老家的村子是一个不大的村庄,总共才5户人家,都姓黄,经过好几代人的相处,彼此之间都已经非常熟络,我的父母是70年代后才搬回去的,那里原是我爷爷出生的地方,后来因为一些历史原因,离开了一段时间,所以直到70年代末,父母成婚并有了姐姐后才又搬回了那里,我是在那里出生的,所以,那里的一切对我来讲都有抹不去的回忆。
村子不大,坐落在一块比较低凹的位置,四周都是一些野生的树林,里面不乏各式各样的野果树,比如野生的杨桃树,野生的山竹树,每每到这些野果成熟的季节,母亲就会备好一根长竹竿,套上长衣长裤,领着我拨开野刺,小心翼翼地靠近野果树所在的地方,野树林很密,阳光只能透进去些许光亮,所以即使是在大中午,里面的光线也比较暗,但是很凉爽,抬头一望,各种树叶枝丫交错延伸,有调皮的松鼠从觅野果,从这颗树跳到那根藤,轻松自在,很是有趣,除此之外,还要注意别碰上蜘蛛网,有时因为要注意脚下,顾不上上头,猛一抬头,脸上就会蒙上整张蜘蛛网,嘴里都有一丝丝的网,整个人就会吓一跳地两手胡乱往脸上撸,嘴里也会一边骂一边撸着,直到把蒙在脸上的网撸干净,又会对自己把蜘蛛辛苦建好的家破坏掉感到歉意。
我家后头那时就是一片野树林,野果树通常在树林深处,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颗野山竹树,每年夏天,果实成熟季节一道。母亲就提着竹竿,领着我,穿戴密实觅食去,穿上长衣长裤一是为了前面提到的免得野刺刺刀,而是野树林里有很大的蚊子,个字很大,脚很长,咬到的话,皮肤上会鼓起好大的一个奇痒无比的疙瘩,可是,这些都不足以击退我想吃野果的渴望。
野山竹的味道偏酸,根据果实外壳的颜色就能分辨出它成熟与否,可是,拿竹竿一扑打,有时候连青色的果实也会一起掉下来,偶尔尝了未成熟的野山竹,味道酸涩,无法下咽,还是成熟的野山竹味道好,剥开紫红色的厚外皮,里面白色的果实一瓣挨着一瓣,轻轻捻出一瓣放进嘴里,用力一抿,就有酸甜的味道蔓延到整个口腔,我总是迫不及待地随便咬几下就吞,母亲嗔怪我:慢点,没人跟你抢。我傻笑着点点头,下次吃时依旧迫不及待。
除了这颗野山竹,越过我家屋后的野树林,在野树林的另一个边界,长着一颗枝叶茂盛的野杨桃树,每到季节,果实累累,可惜,它结出来的果实实在是太酸了,即使是熟到黄透了的果实,依旧酸得你满嘴口水,所以,即使它不需要拨开野刺,不需要套上长衣长裤,防蚊防蜘蛛,也没有人去摘它。
由于村子小,人口也不多,邻里乡亲地都处得很好,彼此之间是常常串门的,那时没有现在这么多这么丰富的娱乐节目,连电视机都是在八几年才开始见到,当时,是“胸毛大伯”家买的第一台电视机,还是彩电,那时,记忆最深的就是<<西游记》,一到傍晚开播的时间,我和小伙伴们就会早早得守在电视机前,“胸毛大伯”特别疼爱我们,所以,每到《西游记》播出的那天,他就会早些放工回来,满足我们的要求,在没有电视节目收看的日子里,我们也并不无聊,大自然的许多东西都是我们的玩伴,枝头唱歌的小鸟,树丫间拖着蓬松大尾巴跳来跳去的松鼠,还有地上挖洞的蟋蟀,除此之外,我们还会帮家里忙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农活,每天的时间怕是都不够用的,。。。。。
当时我们有几个年龄相仿的玩伴,黄宝和黄帅都是男孩,还有我,我是他们中唯一的女孩,他们俩同岁,我比他们俩都大些,但是,年龄和性别不妨碍我们成为好朋友,黄帅家在城里,他是“胸毛大伯”的孙子,每到学校假期就会回乡下来玩,所以,每到学校假期,我们总是光着脚丫满山坡地跑,黄宝有一把弹弓,他的弹弓打得特别好,偶尔他会对准树上的松鼠弹射,却并不会真的射打到它,射出的小石子只会轻轻碰到它的蓬松的大尾巴,把本在闲情逸致歇息的松鼠朋友吓得树上树下乱蹦,而我们看着松鼠的囧样,乐得大笑,笑声穿透头顶密密的厚厚的叶子,似乎都能穿透云层,那时的快乐单纯而直接。
这些快乐充实着我的整个童年时期,以致现在漂洋过海移民来了新加坡,偶尔梦回故乡,这些往事仍然历历在目。
这些年我几乎每年都会回家乡,一来老母亲一直在那住着,二来内心深处一直就渴望回去儿时呆过的地方走走看看,那些我们撒欢玩儿过的地方,那些我们留下过欢声笑语的地方,那些我们烤过红薯摘过野果的地方,还有那些熟悉的脸庞,在一年一年的见面中逐渐老去的脸庞,黄宝黄帅都已在城里安了家,村子里留下的都是和父母同一辈的老人,岁月让他们白了头发,弯了腰骨,脊背不再硬朗,脸上的褶子也层层堆叠,深如沟壑,唯有那温馨的话语和温暖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熟悉,我带着孩儿回去,每每他们都会到家里来,牙齿脱落吃不了饼干糖果了,但是依旧兴趣盎然地聊起了我童年时的许多事,听得我眼眶湿润,这些老人,他们一辈子都是在这个小村庄里呆着,他们的根在那,所以哪都不愿意去,也不愿随儿孙到城里养老,依旧是闲了时就聚在村口的那颗大榕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太阳西下,等夜幕降临。
这些年,村里的景象早有了大变化,只有这颗大榕树得到完整的保留,依旧枝擎蓝天,根扎地底,枝繁叶茂,不眠不休地迎接曙光,又送别夕阳,轮回依旧,只是物是人非,我们当年这些在树荫下玩耍的少年都已长大,当年身强力壮的叔叔伯伯们却是龙钟老态,目光迷蒙,深居简出了。早些年的热闹已经被岁月的强大湮没。
树下沉静了,整个村子寂寥了起来,繁景不再,心却是牵挂的,因为记忆不灭!村庄老去,容颜日渐斑佗,我依然爱它,因为那里记载着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青年,我移民前的所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