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鱼翅的人‖文 / 一纸飞鸢
吃鱼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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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飞鸢
我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总会在电视看见关于禁食鱼翅的公益广告。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士面前高档的桌子上放着白色瓷杯,里面放着泛着淡淡肉金色的鱼翅汤,而旁边海洋馆状的玻璃缸里面,有几只被割去鱼翅的大鲨鱼悬在水中,看着正在喝汤的西服们。后来不知又从哪里了解到鱼翅其实并不那么营养,里面可能还有不少的重金属元素,吃了反而会对身体有害处。
后来了解的内容更加坚定了我对食鱼翅者的鄙视:鲨鱼一旦被割去鱼鳍后,就无法游泳,也就无法呼吸,最后属于在海洋里窒息而死。一个不是很好的死法,如果一个人的肺部受到了严重创伤,尽管周围满满是新鲜空气,可是不论怎么扩张肺部,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在空气中憋死。
一种人类贪欲的谋杀啊!
于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鄙视吃鱼翅的人。我甚至幻想,将来的某一天,当别人在餐桌上点了鱼翅的时候,我会做出摆手拒绝的姿态,来充分实践我的这个小小的理想。
后来过了几年,那个时候的禁食鱼翅的广告,也渐渐的销声匿迹了,正如许多让我们痛心愤怒却又悬而未决的新闻一样。似乎媒体也不怎么宣传鱼翅的问题了。莫非是有了许多人工养殖的鲨鱼了么?我不清楚,可是鱼翅还是不能吃的。这不仅是保护动物的问题,这更是一种道义的问题。
就这样过去了许多年。
我带着这种道义进入我的大学时代。我靠这个道义还在大学年代做过一些宣传手册。当时正值社会实践的活动,我和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做了手册,当时做的时候慷慨激昂,分发的时候志得意满,将自己的所推崇的道义践行在世间,并影响周围的陌生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属于人生坐标中的一个值得重点标记的一个点么?尽管最后也经历了路人的白眼,看见我们亲手做的东西转眼间就被扔在了充满着腐臭气味的垃圾桶中,尽管在公共场所分发传单手册的时候还引来了四五辆闪着刺眼的红蓝灯光的警车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误以为我们是分发反动传单的,最后弄了好久才把我们放走。不过这都没关系,我们正在一点一点的实现着道义。
就这样我就度过了我的大学时光。
大学毕业后,我依旧留在了本校中深造。在大学期间,就有一位年逾八十的老教师与我关系很好。他平日里也喜欢请学生吃饭,不仅师德高尚,学术研究,而且两袖清风的老教师。毕业后的某一天,他请我到他的家里去,拿出了他自己做的汤。让我尝了一口,确实滋味可口,鲜美异常。
他坐在沙发上,问我说是否好喝。我点点头,说确实很好。
“好喝吧,你知道里面都有什么吗?好多东西都是我的学生从别的地方邮过来的。”他似乎很高兴。
然后他就开始一一去数汤里面的原料:
“里面有海螺头,你看这个就是。鸡肉,鱼鳔,鱼翅,鱼翅有一些煮久了,你看……”
鱼翅?难道我吃的那个类似黏乎乎的粉丝,并且里面有细细的软骨口感的东西,就是鱼翅?我停止了咀嚼,看着旁边的老教师,他也看着我,似乎担心这个汤不合我的口味。他问我,不好吃么?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继续喝着汤。我想起了一只正在海中挣扎死去的鲨鱼,我所吞食的不仅仅是几口黏乎乎的鱼翅而已,它还是一个巨大的生命,虽然它现在早已腐烂了。然而我又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吃掉了它,温和安静,和谐轻松。我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吞着汤汁和肉块。
我本来是想夹一块鸡肉来冲淡我口中鱼翅的那种味道,但是却误夹了一块姜,只得在口中粗略的嚼一嚼,之后囫囵咽下。
他说快到晚饭的时间了,一起去饭店吃饭吧,咱们就去邹子酒楼。于是他在前面背着手慢慢的走,我在稍后一点的地方也一点一点的走着。到了酒楼,他一边做着手势一边说,这个酒楼里的鱼翅煨饭很好,这么一小碗,和在鱼翅汤里,一点一点的吃。
到了酒楼,他果真点了一份鱼翅煨饭,而且亲手把饭倒在了装有肉金色鱼翅汤的白色瓷杯子中,下面火苗慢慢的煮着,将原来洁白的瓷杯子底部烤上了一层黑漆漆的碳。他拿起装有米饭的碗,亲手用勺子舀着米饭,一勺一勺地倒在了粘稠的鱼翅汤中,用勺子慢慢的搅拌着。一股带着腥味的香气升腾起来了。他说:“好了,吃吧!”我举起勺子慢慢的吃着。他说“好吃吧”,我的点头似乎让他很满意。
于是我在同一天内连续吃了两顿鱼翅,而且都不是混在饭中偷偷的吃掉,而是光明正大的吃。我突然意识到,我之前所信奉,所推崇的道义居然这么简单就被瓦解了。简单的出乎我的意料。我回宿舍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当年所做的宣传手册扔进了厕所的垃圾桶。我也成为吃鱼翅的人了。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