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秀秀
有时候自己会在心里构想数十个唯美的开头，刚一提笔，笔尖却忘记了该向哪里舞动。自己爱奇思妙想，却不爱记下自己随性的感触，到岁月沉淀后，感情浅薄，想抓住的，留住的，不过是一丛浮萍。如今，重拾起残破的记忆，记下我对外公的思念。2009年11月份，那时我还在上着初中，整天喜欢看电视、上网，无关认真读书这件事，虽然父母等亲戚总是时时鞭策我，可是都是类似于“如果你不好好读书，就会……”这一类，我渐渐地听腻了，觉得毫无新鲜感，依然我行我素，做着与读书毫不相干的事，思想与外表都相充斥着稚气。世事无常，生活的重锤狠狠地砸了我一下。那寒冷的初冬，我敬爱的外公就永远的长辞于世，而我却未曾见最后一面。心痛、震惊、恐慌……这是个噩耗，内心涌现出复杂的情感。我匆匆地跑去请假，又带着昏沉的脚步赶赴车站。一路上，我在心里细数着与外公在一起的日子，想着他微笑时露出的一排整齐的白假牙，想着他70多岁依然健朗笔直的脊背。不时，又想到此时他在棺材里平躺时毫无表情的脸，内心一阵寒战，既然欲哭无泪，却难掩内心悲凉。班车并没有直接到达外公的家，从老远，我就听到令人汗毛竖起的哀乐。暮色深沉，寒风萧瑟，我逆风走向那条回家的路，去见那个在等我的冰冷的人。冰冷的棺材呀，就那样横在那里，无声无息。四周人来人往，哀乐声、哭声夹杂着。若不是这些声音的覆盖，我定会被这凄凉的气氛包裹、吞噬。我欲靠近，又想赶快逃离。外婆为我穿好红色的丧服，又再一次经过外公。强忍，终究是忍不住的，我冲出去，蹲下，让眼泪尽情宣泄我的悲痛欲绝。这几天的折磨，这一夜的难眠，饱尝痛苦的滋味，这杯苦酒确实苦，而我却一饮而尽。带着醉意，回想着外公带我走过的童年。从小，我与哥哥就被寄养在外公外婆家，在那里我们生活了四五年，那里，也是我认定的第二个家。外公比外婆大十几岁，所以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外婆一人包办，而外公只负责享受（那时的我就是这样想的）。外婆每天起床给我们准备早饭，帮我们穿好衣服，有时盛好饭，贴心而温和地照顾着我们的一切。外公有时也会与我们同起，冬天则一般起得很晚，早饭也就需要外婆端到床边。我心疼外婆，也会埋怨外公。外公老了，我却以为他的身体还很硬朗。夏天，外公每天拿着一把折扇，泡一壶很稠很涩的茶水，躺在他专属的宝座——摇椅上，听着夏日烦躁的蝉鸣安然入睡。这一睡，就可以睡上好几个小时。往往这个时候，我就会偷偷溜出去，玩他个痛快！但到了饭点，我必须要提前回来，否则若让外公去叫唤，那回来时则是一张严肃的冰块脸，恶狠狠的双眼与我相对。所以，我会机警地注意时刻。有时，看电视入迷，到点了还不想走，可到了别人家吃饭时，才磨磨蹭蹭地往回跑，心跳也随着跑步一个劲地跳高，忐忑地等待着审判。果不其然，四目相对时，审判也拉开了序幕。外公扮演着铁面无私的老爷，而我则像犯了错的丫鬟，任凭锐利的双眼刺穿我脆弱的心。十年的时光，我已不在与外公上演这一场闹剧，也无法再听听这充满爱意的斥责。那时我不曾想过外公一个人在家有多么孤寂，却单纯的认为外公喜欢独处。我是不懂外公的，直至现在。我也是害怕冷清的，害怕内心只剩我一个人，没有共鸣。呵，外公，外公你也怕老吧，怕自己不行吧。外公在天气好的时候会抱一堆柴火，自己搬个凳子，一个个地劈开它，把小柴捆扎好。但他每次都会要我搬进灶房，因为他有严重的洁癖。每次只要他干事，他都会用围巾、帽子、口罩、袖套、手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完事后，他又会把这一套护具左掸右掸，好好叠放，预备下一次使用。他不仅对自己要求如此，对我们祖孙三人也不放过。每次洗脸时，他都会在一旁监督，教我们该洗哪里，不能留一处脏地方。若他发现吃饭时饭菜掉在地上，自己要识相地赶紧捡起来，否则他又该教我们如何吃饭。他爱教育我们注意细节，并且乐此不疲，而注意这些细节也渐渐地融入我的血液，影响我到至今。外公爱看抗战片，特别是一部经典老剧《亮剑》。我也喜欢看，除开剧情精彩等因素外，我倒觉得外公跟剧里硬汉李云龙长得十分相似，性格也带着几分雷同。就因为这一点，后来只要想念外公时，就会捧着这部电视剧，看老李笑，看他耍性子，重温我和外公一起追剧的日子。外公十分喜欢喝茶，越稠越好，一个大水瓶，他总是会泡得茶叶比水多。茶叶泡好后，躺在摇椅上，继续做着之前的美梦。舅舅是导游，每次上庐山，总爱带点“庐山云雾茶”回来，那时外公就乐得不行，拿出来一点，闻一闻，一个劲得称赞“很香，好茶，是好茶”。凡是有客人来，外公就会亲自为他们泡上一杯，尽他的待客之道。说到客人，外公的热情就更不亚于雷锋。招呼这，招呼那，无论是远道而来看望他的，还是路过的小摊贩，他都要拉进来，说说话，再至留下来吃饭。外公很少给我们零花钱，更别提零食了。每次经过家里的水果车，外公总是充耳不闻，即便我们数次央求，他都会冷漠的回应道:“等过几天我去集市帮你们买”。而这个“几天”，就会是很久很久。这时，外婆就会违抗外公，自己偷偷地买，收起来，我们就背着外公偷偷地吃。外公不喜欢吃零食，也不喜欢我们吃。外婆则会体贴我们，每次出去，总会带点糖回来，藏在一个大包里，我们就会每天偷偷地拿几颗，藏在口袋，出去玩时再吃，这是我们三人的默契。有一次，外婆的朋友从外地回来，不知道从哪听来孩子都喜欢吃辣条，硬生生的给我们买了几大包。外公见后又不好意思扔掉，又不允许我们吃。过了好久，这几包被遗弃的辣条都长出了茸毛。外公见后就拿着它们得意地教育了我们好几个月，并一直强调他的英明。外公每天都睡得很早，有段时期《家有儿女》这部幽默搞笑的家庭喜剧受到了我们祖孙三人喜爱，每晚我们守着电视机，排成一列，坐在那吃着瓜子大笑。外公总是对我们的笑声有很大意见，虽然我们之间还隔着客厅，奇怪的是外公总会听见，并大骂道：“大晚上的不睡觉，有什么好笑的。”正在兴头上的我们怎顾得上这些呢，任凭外公在那破口大骂，我们的热情丝毫不减，依然兴泱泱的注视着屏幕，只是适当的降低了笑声的高度。外公还爱看天气预报，每天他定会准时守在电视机旁，此时的我们只需要安静的呆在一旁，若发出了声响，那么就会得到外公狠狠地瞪眼和一顿呵斥。有时外婆会去九江看看舅舅，那么我们就由外公照顾了。他会扮演好持家的角色，殷勤地为我们准备一日三餐。他不会让我们做太多的家务，煮饭、洗衣服、洗碗他都会自己做着。果然，他还是溺爱我们的，只是隐藏得太深，不易被我们轻易察觉。外婆不在家的日子总是难熬单调的，我和哥哥就总是会彳亍在二楼，望着外婆回家的那一条路。有时会是一场期待后的失望，晚饭吃得也不是滋味。绵绵的细雨无尽的下着，思念的情绪也一点点的蓄满。外公这时很会察言观色，说：“快吃饭，外婆打电话来说明天就回来。”得到这颗定心丸后，心情舒畅了许多，因为我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他所说的话。外公的命令我们总是不敢违抗的，无论怎样，我们都会选择顺从。不知是零几年，瑞昌发生了一场地震，并且波及到我们九江。外公当时站在窗户边，看到窗户猛烈的响动，外公机警地意识到是地震来了，索性当时我们都在外面，并无大碍。这次地震后，人们都被震怕了，怕有余震，晚上都拿出被套，在一块空地上挤睡了一晚。外公却坚毅地留在了家里，外婆和其他亲戚过来劝说也于事无补。就这样，他平静的睡在家里，而我们在寒冷的露天下挨过了一夜。事实证明，外公是对的，担心也是多余的。第二天我们回家，他还在床上躺着，和平常一样，睡眠真好。人老了，各种病就会自动找上门来，外公也是被高血压、关节炎等病痛缠绕着。外公多次被救护车拉去急救，惊险会一次次的上演，而外公也总是会一次次幸运的脱险。有一次救护车拉到半路时，说：“算了吧，直接抬回家吧。”一家人都绝望了，等待着与他告别。但外公却奇迹般地挣扎过来，生龙活虎。这是要有多么顽强的毅力和信念呀！这一次，外公却没有。外婆说外公走得很意外很平静。脑血栓来势汹汹，并未留下太多身体上的痛楚与折磨。听外婆讲，外公之前是乡里的什么主任，在各个村庄、乡里跑。他认识很多人，很多人也认识他、敬佩他、称赞他。外公宠爱妈妈，每次总是“女儿女儿”地叫，他对妈妈比对我们好多了哩。外公退休后，拿着退休金，而乡里有时也会发不出钱，就会拿橘子抵，有一次外公拖回一客厅的橘子。使他愁闷的是如何来打发这些橘子。于是他就东家送一篮，西家送一筐，还剩下的，他就会每天和外婆拉着板车到各村走动，叫卖橘子。回来后得意的不行，数着钱乐呵呵地合不拢嘴。他是很开心，老来还能有所价值，还能靠自己辛苦的劳动挣得为数不多的费用。他开心，是自然的。从五年级起，我就不再住在外公家，举家迁徙到城里。这次搬迁，回去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清晰可数，而最后一面未曾见到令我至今遗憾！外公的故事现在成了我们谈论的话题，聚会时一家人总会思念起外公。若家里有新人加入时，我们也会向他们讲讲外公的光荣史，这是我们一直以来不倦的坚守。
作者简介
郭秀秀，女，汉族，大学主修汉语言文字，热爱中国文化及文字，闲暇之余，提笔创作，记录生活。目前是一位初中语文老师，对教育事业也同样充满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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