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红楼 | 《红楼梦》: 芒种日, 饯花期, 诸芳喜乐, 为何只有黛玉悲泣葬花?

今天是农历四月二十三,芒种节。对于都市人来说,这是个不值一提的节日,但在大观园里,却是个隆重而又欢乐的日子。

 “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过了今天,便是夏天,春之百花都要凋谢了。面对这样的自然现象,应该持怎样的心态?曹公用总笔一写:“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颗树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飖,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人间四月芳菲尽,既然是人力不可挽回的自然规律,那就坦然接受吧。不仅如此,这样一个祭饯之日,诸芳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以欢送的方式告别花神。

这一天,大观园里还发生了几件事,几件突显个性的小事。

首先是无情冷艳的宝钗,被饯花节的欢乐氛围所感染,偶遇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释放天性,在花间扑起蝶来,为我们展示了宝姐姐热情奔放的一面。

鲜花、彩蝶、美人,何其美好而又生动的画面!

接下来,由动转静,歇汗之时,宝钗偷听到了大观园里最不该存在的秘密:怡红院的小红居然通过手帕在传私情!

芒种之节,少女怀春,也是自然现象。听到这个秘密的宝钗,同样顺应了规律,没有人为干涉,而是巧计脱身,让小红的私情暗地里自然发展。

第二件事就发生在小红身上。私情引出来的闲愁,并没有让她失去对生活的热情。春花凋残固然可伤,伤春悲秋固然可有,但生活还得继续啊。

从闲愁中把心收回来,把眼光投放到眼前的现实,小红看到了在远处招手的王熙凤。

王熙凤身边,有一支强大的管理团队,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但并不代表没有机会进入。就在这样一个大家都在玩乐的节日里,小红发现了机会,抓住了机会,实现了人生的逆袭,从基层员工,一跃进入高管团队。

第三件事,专写与众不同的三姑娘探春。与众不同在哪里?有男儿志的探春,并没有整天呆在深闺里悲叹女儿身,而是另辟蹊径,通过宝玉,了解外面的世界。“明儿出门逛去的时候,或是好字画书籍、卷册,好轻巧玩意儿,给我带些来。”贾府女孩也读书,只不过书的来源有限,只能读贾政要求的书,适合女孩修女德的书。这些书,自然无法满足有男儿志的探春。怎么办?宝玉就是一架通往外面世界的桥梁,既在女孩堆里混,又能自由进入外面的世界。

读懂了这一段,探春临时管家时与宝钗探讨学问,就不再突兀。李纨也读书,她怎么就听不懂?因为探春宝钗所读的书,来自外面的世界,已经超越了李纨的见识。

玩乐中不忘主业,所以探春能从诸芳中脱颖而出。

最后一件事,就是黛玉葬花了。这件事与整个大观园的氛围格格不入。

葬花,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受了气,夜访宝玉时,被晴雯关在了门外,误以为宝玉已经移情别恋,于是觉得自己像落花一样,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落花需不需要人来怜?其实是不需要的,因为花开花落都是不可避免的自然规律,接纳并祝福,才是落花所需要的,因此才有饯花节:一路走好!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只在春天开放的花,非得逆天而行,去经历炎夏与寒冬,被风刀霜剑严相逼也是必然的。

黛玉的悲剧,就来自不肯接纳不愿顺应,这便是芒种节饯花这一章回,曹公用笔的良苦:随波逐流的诸芳,淹没于大厦之倾;宝钗、小红、探春,三个不流于俗的女孩,从共运中活出了个体的精彩;唯有黛玉,既不肯顺应世俗,又不愿寻找出路,在悲悲戚戚中,过早凋零。

究竟何为 “风刀霜剑”?谁才是把黛玉摧残致死的真凶?答案就在这一个章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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