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小记‖文/山尽白

进城小记

天边刚露点鱼肚白,鸡鸣隐约传来,着色饱满的牵牛花爬开了满藤,一池水泛着粼粼波光,岸边,早有妇女抡着棒槌洗衣裳,这是乡镇的早夏。
一间小小砖房里生活着一家三口,张齐正对着巴掌大的镜子发呆,窄长脸是一表人才,目似点漆,唇红齿白,只是胡子拉碴,一身皱巴衣服活像榨菜,念书没念出个名堂就被催着结了婚,泯然众人矣。
“吃早饭了!”,外头徐欣然喊。
撩开深蓝色布帘,桌上摆了三碗热腾腾的粥,旁边立着一小碟清爽开胃的酱菜,甜辣味,是她估摸着张齐的口味调的。
徐欣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仿佛一株生命力旺盛的秧苗,插地便能结出朱实累累。没别的长处,但一双手能变成一块抹布,一把扫帚,把屋子归置得一尘不染,白绫蚊帐用了几年还跟新买似的,蓝色布帘也是她一针一线缝制挂上的。
张齐拖着脚步走向饭桌,心像一片树叶飘入静湖,无力挣扎又不声不响。
“今天厂里赶工,中午没时间做饭,你中午记得做饭给小辉送去。” 徐欣然说。
“……”,张齐沉默地点了一下头。
徐欣然瞅着他黑沉沉的脸,把音调降了一些:“冰箱里还有剩菜,热热就能吃。”,说罢叮叮当当三两口把粥往嘴里一倒,利落地挎上包包出门上班。她近日胖了不少,心宽体胖,起身时卷起一阵小风,吹得窗帘都掀了起来,手劲也大,带门时“砰!“一声震响。
张齐闷着,心里生出一阵厌烦,他顶不喜欢徐欣然这直脑筋的蛮劲。
慢吞吞行至街巷口,一家理发店和超市并肩而立。隔壁超市吴老板看他来,“热情洋溢”招呼:“哟,小张今儿来开店了啊?”,他脸上爬满了晶莹汗珠,搬了一箱货,他揩了一把额角朝里喊:“伙计,把空调打开,看这天儿热得!”,又转头:“小张,你这店里还没装上空调啊?”张齐的心像被小刺扎了一下——理发店没空调,装不起,他望了一眼超市五颜六色的荧光招牌,心里酸溜溜的,而吴老板讪笑着,像一只捕到猎物的老猫在耀武扬威。
是日,隔壁超市风扇大卖,理发店进账为零。
镇里的大巴满载一车青年通往灯红酒绿的城市,大巴喷着粗重的白汽穿梭不停,那声音直勾张齐的魂,外出觅工或许是条出路。
打点好行李,带上一壶水和干粮,张齐坐上了通往A市的大巴,清晨的天蓝得雾蒙蒙的,路上人影都看不清,徐欣然和小辉在送他到了桥口,他迫不及待地上车,徐欣然眼里蓄满泪花:“路上注意安全,东西千万看好。”,她拉着张齐不撒手,硌得张齐手疼——徐欣然手上的老茧比张齐的还厚上几层。他的心软了一下,停下来为徐欣然叠了叠围巾:“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一路颠簸,傍晚他下了大巴,扶着树吐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一转头车走了,人也散了,周围是黑黢黢的田地和冒黑烟的铁皮工厂,俨然是郊区。他勉强走了两步,脚下却像踩着云似的绵绵迈不开力气,又想到自己在这城市里根本没地方可去,干脆一屁股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不走了。
天悄悄暗下去,星子一闪一闪,有人往张齐跟前递了一瓶水,张齐愕然抬头,男人又把水往他眼前送了送,张齐摸不清头脑,还是接过了水。男人头发稀疏,穿着廉价邋遢,脸上几大块胎记似的黑紫色污渍。
“谢谢。”,张齐礼貌了一句。
“天快黑了,准备去哪?”,男人坐在他身边,仰头灌了一口浓茶,张齐侧过头看见他颈间茶水混着汗水流淌下来,心一软,想“同是天涯沦落人”,便打开了话匣子,两人絮絮叨叨了许多。陌生男人叫马直,是汽车厂修理工人,夜间,张齐便暂时到老马的住处借宿。
地铺一打,张齐香甜地睡了个饱,又不敢多耽误,敷衍着吃了个早饭便出门寻活路。
傍晚回来时他手提一包凉拌猪头肉,笑道:“我找了份卖手机的工作,明天就能上岗。”,卖手机也就是销售,虽说门槛低但多劳多得,正合他心意,工作条件又好,干净亮堂。老马眉毛和眼睛一起笑起来:“小张,可得好好干,没闯出一片天别回去!”。他喝得满脸烧红,沾在脸上的黑汽油点子却更明显,像一床整齐床单烫出的几个烟窟窿。
工作生涯开始了,吃饭喝水说话全凭一张嘴,他本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只学着同事们见到顾客便热情招揽,不咸不淡地说些宣传词,他模样好,黑白西装衬得儒雅斯文,如古画中的墨竹般轻逸绝尘,即便是油嘴滑舌的强调也了带三分真,乡下人格外老实忠厚,他打心眼里敬重每个人,客人买了他高兴,不买也不冷眼相待,到他跟前看手机的顾客不多,但看了大多掏钱买下。这样干了两三个月,业绩居然也在前几名。
晚间九点,张齐正弯腰打卡准备下班,突然有人一拍他的肩头,回头便看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肤如凝脂,眉清目秀,两颊酡红,一团黑云似的蓬松乌发披在两肩,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咱们一起工作这么久你也不认识我呀?我叫于丽。”
他摸不着头脑:“没注意。”
他像个蚌壳似的,磨练着怀里的一颗珍珠,阻隔了外界游弋的鱼群细沙。
于丽笑道:“我挺想和你交个朋友的。”,她爽快地伸出手。
张齐愣了一会,看着她嘴角浅浅的梨涡,伸出手握了一下,是一只绵若无骨的纤纤细手。
两人出去吃了一顿露天烧烤,两杯啤酒下肚,心事便藏不住了,于丽两颊酡红晕得更深,初出大城市,她隐约嗅到张齐身上有着和自己相似的气息,但他更胜一筹,业绩好,模样好,人老实,不抓住这个机会就太可惜了。
“我来这三年了,除了手上的茧子多了,什么都没多。”,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初来乍到时被骗去当陪酒小姐,吓坏了跑出来,身无分文饿肚子,昂贵的房租和水电费……于丽说着红了眼圈。
张齐也听得鼻头一酸,仰头灌了一口啤酒。
他受着苦倒不以为苦,男子汉大丈夫,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而于丽柔柔弱弱的,细皮嫩肉,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哪能受这个苦?张齐想着,心里想把于丽往怀里揽一揽,手却始终没有伸出去。
打这天起,于丽对张齐的态度大有不同,上班时总娇滴滴地喊:“齐哥齐哥。”,牛皮糖似的粘在张齐身边,张齐身上一股温润的气质也不拒人千里之外,两人共处的时间越来越多。
张齐说:“上回聚餐吃的糖醋排骨真香啊,筷子慢了,才夹了一块就抢完了。”,第二天的午餐,饥肠辘辘的张齐便饱餐了一盒酸甜可口的糖醋排骨,于丽托着腮看他,直到张齐把吃得一粒米都不剩的保温饭盒还给她,于丽笑眯眯说:“好吃吗?下回还给你做。”,一时间招来店里员工一片眼红。
窗外寒叶辞别枝头,人们穿得鼓鼓囊囊,张齐和于丽也更如胶似漆,到了发工钱的日子,两人把工资合着租了一间房间,炊烟,笑闹声,拥抱,调情……是张齐沉醉不知归路的温柔乡。
直到徐欣然领着小辉来到A城。
大雪下了几天,地上积满厚厚的碎玉琼花,徐欣然和小辉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着,几乎可以称得上“蹒跚”了。进城前她明显特意打扮了一番,大红色漆皮棉袄,黑色紧身裤勒出肥厚粗壮的双腿,背上却不合时宜地背着一个竹篾背篓,怕张齐在城里啃树皮吃野草闹饥荒似的,把鸡蛋,腊肉,咸菜一股脑地塞进去。
徐欣然敲开张齐住所的门时已是夜间九时,她脚上满是雪泥,脸冻干裂了皮,但见了张齐,眼睛像划火柴似的亮了一下:“张齐,我领着小辉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点东西。”
张齐张着嘴,强掩惊慌失措:“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这大包小包的。”,小辉的鞋已经在白瓷砖上踩了个脏脚印:“妈,我冷,什么时候吃饭呀?”,小辉露在外头的手指是黑红的,好像冻成了一截胡萝卜。
张齐忙把他们迎进来,小辉拿着沙发上的糖果就大口大口吃起来,徐欣然则局促地站着,这温馨整齐的套间和乡下简陋的屋子有云泥之别,她甚至都不敢挪动脚步,怕自己的脚印破坏了干净整洁的氛围。呆了一会,她把背篓从背上取下,手脚利索地给张齐整理,花花绿绿的口袋堆了一地。
张齐找了个机会冲进 房间,于丽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张齐摇着她:“于丽,我媳妇儿来了。”,于丽一脸诧异:“你有老婆?!”,说着奋力扔了一个枕头砸向张齐,眼泪不争气地簌簌落下。张齐柔声道:“我爱你,我爱的是你,你相信我,我不想看你伤心才没告诉你。”,于丽红着眼圈看他,她不愿意相信面前一向老实的张齐会干出这样的事。但她毕竟爱张齐,听了安排,躲进卧室报废的小厕所里,张齐跟屁股着火似的把于丽日常用的衣物一扫进口袋塞到床底,做完这一切心怦怦直跳,喘足了气,他才走出房门。
外头又开始下雪了,北风携着冰雹子嘶吼叫嚣,稍细的树枝被拦腰吹断,玻璃窗被震得猛摇起来,头顶白炽灯丝忽明忽暗了一阵,“噗”一声灭了。张齐打开手机手电筒,才亮了几分钟,手机就自动关机了,停电来得太突然,四下是黑洞洞的一片。黑暗仿佛是一块厚重的布,把见不得人的事都遮了个严实,张齐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窗外树影投到地板上,张齐翻箱倒柜找到小半截蜡烛,三人对着烛光坐了一会,徐欣然自顾自地跟张齐絮叨着家里的事,菜价涨了几毛钱,哪位老人又去世了,镇上又通了什么车,小辉成绩进步了……张齐面不改色地听着,心上却悬了一块大石头,自己和于丽的事情败露了怎么办?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他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
“我带了腊肉和咸菜,要不给你煮碗面吧。”,徐欣然和小辉一天没吃东西,话头却还是为张齐考虑。
打着煤气灶,徐欣然挥动锅铲炒了一碟香喷喷的腊肉咸菜,猪油脂的味道飘了一屋子。
趁着这会间隙,张齐忙转回房间把于丽拉出来,两人猫着腰换上鞋子悄悄下了楼梯,雪花紧锣密鼓地飘落几乎遮满了天,一阵劲风兜头吹了满脸雪渣子,到了一家小旅馆,于丽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穿得单薄,此刻已冻得没知觉了,脸色煞白,嘴唇发紫,鞋子已经被雪水淋透了,她褪下袜子,一双脚已经冻得僵硬发肿。张齐脱了衣服把她抱住,于丽却一把把他推开,颤声道:“滚开!”
张齐没法子,又不能出来太久,柔声劝慰了两句便忙不迭地带上门走了,于丽坐在简陋的旅馆里,心如死灰。
“刚才去哪了?也不说一声。”桌上三碗热气腾腾的腊肉咸菜面,徐欣然和小辉都端端坐着,屋子已经来了电,照得白瓷砖如雪地一般。
“我刚去楼下买了点蜡烛,没想到电来了。”
“下回能用呢。”
说着坐下来,三人开始大口吸溜着面条,张齐吃得热起来,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是暖洋洋的,眼睛也跟着热起来。
心中的秘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爱徐欣然,但始终说不出一刀两断的话来,穷尽说辞搪塞,刚安顿好这头又哄那头。他疼于丽,便觉得亏欠了徐欣然,只能用一笔又一笔的汇款来弥补,于丽知道后越发骄横跋扈。
张齐长叹了一口气,眼睛模糊了起来。徐欣然吃得一半正香,见平时不动声色的张齐在悄悄流泪,连忙放下筷子:“怎么了?好好的,别哭别哭。”,她像哄小辉似的拍着张齐的背,仿佛这拍打能消减一点痛苦似的,但她全然不知这二者的痛苦相去甚远,只是茫然地,不知所措地做着应有的反应。
第二天,徐欣然起床后便看见张齐端端坐在椅子上,一夜风饕雪虐,曙光也染了雪色,张齐迎着阳光的脸白得像一把新盐,咸,冷,混在一起就是发苦的滋味了。
“起来了,我给你们买早饭去。”,张齐呼了一口气。
“家里这么多菜,煮面吧。”
“你煮,我再去买点回来,来一趟不容易。”
徐欣然心里一暖,甜甜蜜蜜地开始忙活起来。
下午徐欣然就带着小辉欢欢喜喜地走了,小辉要上课,不能耽误太久,张齐送走徐欣然和小辉,想起了徐欣然送自己时的模样,似乎有一丝感同身受。
客厅里的空气结了霜似的寒冷,于丽和张齐沉着脸,相对而坐。
“于丽,我对徐欣然不是真心的,咱俩在一起是迟早的事儿。”
于丽别过脸没说话,忍不住瘪起嘴,刚平复的情绪又开始翻江倒海。
张齐把她的手拉过来:“别生气了,是我不对,别哭了,我肯定对你好。”,张齐歉疚万分。
于丽仍是抽噎个不停,张齐一把把她抱住。
第二年开春,张齐已经筹了一小笔钱,打算和老马合伙开个修理店。他和老马交情深,都是勤快人,张齐主销售老马主修理,合作起来天衣无缝,修理店开在集市旁,又正对马路,每天来修理的人甚至还要排着队等候,张齐头脑灵活,混了段时间肚子里也有了本生意经,人情练达左右逢源,修理店渐渐也远近闻名,一问大伙都知道,张齐和老马生意做得是顺风顺水。
可近来,于丽常常不在家,晚饭时,张齐便自己热点饭菜敷衍了事,这天他捱了许久没睡,将近十一点听见轻微的门锁转动声响,张齐趿着拖鞋出来,皱眉道:“你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于丽一脸疲惫,自顾自倒了一杯水喝起来,并不答他的话。
自从上回张欣然来家,于丽便一直闷闷不乐,没了往日的活泼,原本饱满多汁的葡萄经风霜摧残,烈日烤灼,成了一把干枯苍老的葡萄干。
张齐陪她坐了许久,于丽只顾自己洗漱,凌晨才至床上睡觉。
张齐心知事情不对,也不追究。但他始终放心不下于丽,千方百计托人打听才知道,她最近常常上医院去。张齐一阵心虚,难不成是上回冻狠了还未痊愈?懊悔了一阵,夜间临睡前,他抱着于丽忐忑不安地问:“最近身体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于丽冷冷回答。
“那你怎么老上医院去呢?”
沉默一会,于丽捂着脸泣不成声:“孩子没了……”
孩子?!
于丽已经有了孩子,大概率是在那天晚上流掉的,张齐心中一恸,使出浑身力气抱紧于丽,生怕她化成烟溜走了似的。
从此他干活更卖力了,天不亮出门,深夜回家倒头便呼呼大睡,所赚的一分一厘悉数交给于丽保管,绝不给自己留半分。
然而于丽却变本加厉,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有时甚至彻夜不归,张齐却再也狠不下心逼问她,只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但愿她能回头,但愿自己能挽回她的心。
一月后一天,张齐照常回家,屋里却没有往常熟悉的饭菜香,冷冷寂寂的,仿佛听见空洞洞水管的滴水声,一滴就成了冰,心是碾碎了的冰碴子。搜遍整间屋子唯有桌上一纸字条:忘了吧,别找我。
张齐遭了一个晴天霹雳,拿着字条的手筛糠似的抖着,太阳穴撞击得他头晕目眩,走了?于丽就这么走了?那个笑靥如花不谙世事的于丽就这么走了……他失魂落魄地躺下去,一夜没合眼。
一月后,修理店内,客人零零散散,张齐靠在椅子上,耷拉着眼皮似睡非睡。老马瞅了他一眼:一层面皮直贴着骨头,没有一丝肉,眼窝深陷,眼下晕着一团浓黑,刚从醋坛子里捞出来似的。老马拍了拍张齐的肩膀:“小张,精神点,别老这么垂头丧气的。”
张齐苦笑了一下,从口袋掏出揉皱的烟盒,点燃一支大口猛吸起来。从前他没这个嗜好,此刻吞云吐雾,心里倒是好受了点。
他仍做着生意,却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学着进更劣质的零件,以次充好卖出去,顾客上门和他争得脸红脖子粗也不承认。斤斤计较的妇女想讨价还价占便宜时,他不再像以前一笑了之,而是连珠炮似的不肯让一分利。顾客们愤愤离去,修理店渐渐门可罗雀。
他的烟瘾像海绵吸了水似的膨大起来,稍闲下便成了“活神仙”,猩红的烟圈从不肯灭,酒更没少喝,老马不知把一滩烂泥似的张齐扶起过多少次,张齐醉眼朦胧道:“为什么?为什么?”红血丝爬满眼白,流出的眼泪都带点血色似的。
不用多说,修理店时日无多,债主三番五次来催债,张齐只避门不见,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张齐发现手机里没有债主的催债电话了,他揉了揉脸,收拾一番跑到修理店,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青云直上的青云消释了,空荡荡的上方不再悬着幻梦,他跌了个结结实实。
回家时收到老马的短信:店卖去抵债了,安心回家吧。
张齐捧着手机鼻头一酸,是个明理人都知道这店早就一文不值,老马背后不知悄悄替他垫了多少钱。张齐回想起老马那件破旧的,不知溅上多少油漆点子的蓝色短袖,他给老马买了多少好料子他都不扔,或许他早做好了继续过清贫日子的准备。
他买了回家的车票,和来时一样的线路,靠在车窗上摇摇晃晃地回了家,下车时风吹沙子迷了眼,空气中满是尘土的味道,粗糙的,熟悉的,一点点浮现起来。
他捡回了以前理发的手艺活,不再开店,只在街角占了一个小摊,每天生意做得差不多了就接小辉放学,日子过得清闲。
这天,张齐端着饭碗坐在自家门槛上,老马突然来了个电话:之前跟你好上的于丽,被丈夫家暴,闹上了新闻!张齐听了心里叹了一声,却又释怀——自己也不可能给她幸福。
数着门前的凹氹,蜻蜓被晚霞染了橙色,停在狗尾巴草上,一切是安静祥和,这一年间的辛酸苦辣仿佛梦一般,醒来眼角的泪水干了,也就轻飘飘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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