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要出来的时候‖文/张城玮

月亮要出来的时候

他骑着那头黄色的牛，不是黄牛，把褂子扯到一边，顺着黑色的土路随便就走了去。

山里头的夏天还是冷，毕竟到了晚上，褂子穿不住。

秦老九在地上趴着看豆子。

去年点豆子，剩了一把，秦老九回去吃饭的时候往田边大石头上一撒，说去你妈的。

去年豆芽长起来，石头掉了下去砸烂了秦老九家的一片庄稼。

那天秦老九成了个哲学家。就成了现在这样。

湿得很，这雾罩，年年都是这样。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就顺了老牛的心意。林子里的雾很奇怪，遮着了视线，听到东西也像隔了一层纱，不怎么对头。

他挺喜欢这样的夏天的，土里土气的夏天要黑的时候，他老是骑着牛出来遛。

雾罩里头看不见人。一辈子在这的他听到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也可能是草虫叫唤。他没怎么听过这样的声音。

烤蛐蛐挺好吃的，有虾子味。

月亮出来了那么一点，今天是十五了。诶，他想，这下对了头。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点近了，这时候采菌子的姑娘正该往回头走，月亮出来，狼崽子也要跟着出来。

他一直一个人，他喜欢他的牛胜过喜欢别的什么东西。

对面山上起了吆喝，在山里头传得很远，不知道说的个什么东西。这时候，老牛叫了起来，年纪大了，它平时不怎么爱叫，所以声音听着也像是从大山的历史里头传过来的，它祖祖辈辈都在这里，住在这山里头。

不过那声音挺好听，他这时候又喜欢那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住在这山里头，从小到大，熟透了土地上的每个草虫子，这时候却听不出来这声音是谁的。

这时候雾却散了，好像是存心着要他看个真切。

哦，他闭了眼。

月亮流在树叶里头，云要滴下来了。

风遮着了叶子，有点冷了。

这月亮很怪，黄得挺过分的。于是他就骑着那头黄色却不是黄牛的牛，把褐色的褂子搭上，一扬鞭子，还没落下，就掉了头，往家里去了。

那声音跟了一路，晓得是人是鬼哦，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