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乔木《初春新韭》

初春新韭

像我这样的俗人，基本每天纠结最多的事情就是关于吃了吧。还未起床，便在考虑早饭的事情，肉包的鲜美，春卷的香嫩，再加一大碗香喷喷的豆浆，甜丝丝的进入心田……不不不，还是来碗面条吧，鲜香滚烫的的底汤，再加一勺猩红火辣的红油，配上一个金黄的荷包蛋，白的，红的，金黄啪的一碗热面就好了，想想就直流口水……好纠结啊！

还有将近四十分钟就要下课了，我的思绪早就飞到了食堂，挑着一份份食物，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鼻孔里满是菜肴的香气和烟火气，想着想着就不自觉的大口吞口水。我们学校有两个食堂，一个大，一个小，一个近，一个远。而且远的那个就是小的，地理位置还很偏僻。但我偏爱那个偏僻的，大食堂人很多，每天乱哄哄的，把吃饭该有的乐趣和幸福感都冲的一干二净，情致也变成了填饱肚子的庸俗。

两个食堂我都去过，菜价差不多，胃口也差不多。进门往里点就能看见打饭台，菜色多成暗黄色。因为我们是海事类学校，男女比例恐怖到7:1，男生皆好吃肉，所以肉类菜偏多，而且非常油。尤其是红烧肉，男生的偏爱，两大勺米饭，上面再浇上一勺浓郁的肉汁，不多不少刚好浸染每一粒大米。配上梅干菜，旁边都是一块块鲜亮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很是美味……

今天少有不同，刚抬起目光，便被一抹鲜绿吸引，不禁心头一喜，快步走去。学校食堂虽以肉类为主，可也有素菜，如白菜，青菜，芹菜……但这些基本为黯淡的绿色，没有丝毫生机之感，在众菜之间可算毫不显眼。可今天不同，这是绿的发亮。鲜嫩的绿不仅给所有的菜色添加美感，更是把沉闷的食堂气氛调到了野外，清新，自然。

原来是韭菜。在脑中思索好久，只能想起《红楼梦》中的一句话“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来表达我此刻见到它时的欣喜，实在惭愧。要这样菜的人很多，没想到平日里没肉不欢的男生也会偏爱这菜。到我时，已经不够一勺了，我和阿姨说，没事都给我就行了。阿姨不过意，又给我了半勺海带丝。

玉白色的餐盘，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米饭，上面在盖着一小抹喜人的翠绿，真是赏心悦目。韭菜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好像是来自深山鸣涧的清新空气，可以驱散都市中的沉闷之感。吃起来很是鲜美，之后齿有余香。

难怪汪曾祺先生说自己的文章如“初春新韭，秋后晚松。”晚松没见过，但新韭却着实品尝了，果然没有虚言，一个字形容的话，就是“美”。我爱看汪老的文章，看汪老处事不惊，洒脱大气的风格，看汪老从容淡定，乐观开朗的性格……看他平平淡淡的文字，却能交织成最美画面，和梦。汪老虽已经去世二十多年，可他的文字依然像一条清爽干净的小溪，看似平淡却能滋润人心，忙于都市奔波，早已疲惫的人心。

在如今欲望繁多，生活压力巨大的都市，又有几人能够不慌不忙的欣赏这一抹翠绿，看其之美，悠然其心。

我家在苏北的农村。家里有不到一亩的菜地，每年都必种韭菜。妈总爱和我讲她小时候的事情，那时没吃的，连柳树都被吃的不长叶子了，唯有韭菜。割了一茬，不久又长一茬，割了又长，割了又长……韭菜也挺通人性，知道人们现在生活不易，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使劲的长，好像永远割不完。

我妈又叹了口气，现在的人都在作孽，生活好了，也不在珍惜粮食了，看看韭菜割了几茬后就焉了，那也没有当年的那股冲进，那种生机勃勃的感觉，人们的身子骨也没以前好咯。

的却，我时常在酒店兼职，看到满满的基本没动的剩菜都被倒进垃圾桶，我只能叹气骂句“资本”再多次默念几遍“罪过”。幸好，我妈不在，要不然她肯定会破口大骂。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罪过，罪过。

上次吃韭菜已经是在寒假期间了，皆是包的饺子。一次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一家三口，看着春晚，其乐融融。想起汪老说的: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还有就是我要上学的时候。我妈在城里给别人家当保姆，没时间照顾我。因为亲戚家离得近，我总是去他们家蹭饭。走时前一天，大舅让我去他家吃饺子，韭菜馅的。大舅没子嗣对我们几个外甥都很好，我吃了一大碗。晚上又去舅佬家吃饺子，韭菜馅的，我又吃了一大碗。当地有风俗，家人到外地拼波，必须包饺子，意味着有好的前程，可以衣锦还乡。

包饺子很费事，基本要忙活好半天，所以不到逢年过节的特殊日子，家里都基本不会包饺子。我妈不在家，这些亲戚却都能想到，心里很是感动。最后，我妈是第二天一早回家的，向主家请了半天假。一刻都没歇，连忙忙活包饺子，和面，剁陷，擀皮……

最后我又吃了一大碗，韭菜馅的饺子。给我送上车的那一瞬间，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因为我只是个废物，其实你们没必要对我这么好。我让你们几十年的期望，都变成了泡沫。遇到一点点困难，我就要死要活，玩抑郁，还总是被骗……

一抹鲜绿在风中摇荡，割了一茬又长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