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飞鸢《狗王之主》
狗王之主
村子里每个人都认识张三,甚至还有好事者编了一本《张三语录》。
“你看那些有钱人总想着出去转。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多好。新闻上总报道出海沉船,飞机失事。他们都是被金钱烧坏了脑子。”当他在网上看见游客遭遇事故时总这么说。
“如果给我好条件,我也能成名人。”当谈论明星时,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我这不是缺点,是瑕疵。没有黑点的月亮怎么能显出它的白。”有人批评他,他就这样回答,似乎很有理。
张三平日里看见一些小孩子,常常教导他们说,做人只要出了名,就不愁吃穿;只要坐拥金山,便不愁出名。然而他自己既没有山,又没有名,而且四十四岁的他至今没成家。狭窄的土房里只住着他自己。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的语录上写着:“不是我不行,是这个时代太现实。”
每当张三出门,看见村子里有人向他点头致意时,他也赶忙招手回敬,因为平日里主动向他打招呼的人并不多。村里刚丧妻的独居老人算一个,张三家隔壁的傻子算一个,村长算一个,《张三语录》的作者算一个。一共四个。
如果没有那条狗的话,张三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可是自从那条狗到来后,张三差一点就登上人生的巅峰了。可惜他命途多舛,如今右手也残废了。
那还是四年前,有一户人家的母狗不小心生了一窝狗崽,而且还生的特别多。自己家没有足够的地方来安置它们。送给村里亲戚熟人几条后,自己家里还有不少。后来他想到了张三,就送给了张三一条。
这条狗也不是优良品种,仅仅是乡下最常见的土狗,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一开始张三还没发现这个狗有什么异常,可是后来发现狗的食量越来越大。一开始只吃半盆剩饭,两个月后饭量增加到了一盆。一年后,食量增加到了三盆。即便是没有油水的蔬菜,也丝毫不耽误它大吃大嚼。结果那个狗如同一个正在膨胀的气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圆。这让张三十分诧异。就这样喂养了二年后,这个狗居然长到了一百多斤,如同一头小牛。不过这头牛软塌塌的躺在地上,只有四肢、嘴巴和尾巴能够略微动一动,如果想要做其他的动作,则需要主人帮忙了。它翻身需要张三去弄,吃饭需要张三去喂。张三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肥胖臃肿的狗,在和别人谈话的时候也经常提起它。就这样,这个消息在邻里街坊里传开了。由于它庞大的身躯为村里所罕见,因此村人称其为狗王。
狗王成为了一时的焦点。邻里街坊耐不住好奇,都跑来张三家观看狗王,甚至隔壁村也有人过来看热闹。本来冷冷清清的张三家一下子挤满了人。每当张三站在狗窝前介绍他的狗王时,总是露出志得意满,骄傲非凡的神气。他那瘦小的脸容光焕发,看起来如同回到了自己的青春时代。
“来来来,大家让一让,别挤,让我过去。你别看这个狗长得丑,是真能吃。小的时候每天的饭量和我差不多,现在是我的两倍啊。开销太大了。你看看,肚子上的毛都快磨掉了,真厉害……这个大哥,你刚才说这个狗不像狗?是是是,胖。不胖你来吗?”张三斜叼着烟卷,嘴里“噗、噗”地吐着烟圈,弯着腰用两只手来回翻动着狗王。
隔壁村的人回去后,又和别人说了一番狗王,这样狗王的大名传的更远了。有人甚至坐着大巴来张三家观赏狗王。张三心思一动:不如自己开一个狗王之展吧,每人门票五元——不行,太低了,每人十元——儿童半价,另付五元可以买到一小块生鸡肉,扔给狗王吃。他计划好后便开始着手做起来。
结果张三的生意异常火爆,最好的那天净收入五百元。狗窝前堆满了游客投掷的鸡肉块,如同一个小山,把气喘吁吁的狗王都埋在里面了。然而张三却高兴的不得了。狗王也不负张三的期望,变得越来越胖,可是呼吸似乎也变得更加短促了。管他呢,张三一边清点收入一边乐。这是他晚上第四十七遍数着白天挣来的五百元钱。
村子里的人见他发了财了,也算得上真正的名人了,对他的态度也不约而同的好起来,都尊称他为“狗王之主”。《张三语录》也记到第二本了,逢年过节也有人送他礼品了,向他借钱的人也多了起来,这让张三感觉很有面子。当初送他狗崽的人看得眼红,十分后悔把这个狗崽送给他。为了补偿自己的悔意,他向张三讨要狗崽钱。结果张三特别豪气的掏出二百元,“啪”的一声塞到他的手里。
日子久了,张三的心也痒起来,也开始琢磨着走出村子,去别的城市,甚至别的国家看一看,不知道外边的狗是什么样的呢。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离开村子,狗王可能会瘦下去,自己的生意可能会受到影响。因此他便一直没有动身。
村子里有一位头脑灵光的人,推荐他联系吉尼斯世界纪录工作人员,看看能不能申请一个狗王世界记录。他拍了一下大腿,觉得这个主意特别好。他立刻掏出一百元递给那个人,委托他全权处理。然而费了一番周折之后,最终相关负责人却说他的狗没什么看头,外国品种的狗随便吃一吃就能长到二百斤。末了,负责人还建议他带着狗王去看一看兽医。这让张三很是气愤。从那时起他一直计划着去国外毒死那种狗,不过也没能付诸实施。
吉尼斯负责人的话不胫而走,导致前来看狗的人也少了许多,不过还是有一些父母领着自己的孩子来看看新鲜。张三的态度也不如往常那样热情了。
“来看,这是狗王。你扔一个鸡肉,看他吃不吃。扔狗肚子上了,再买一个吧。”张三无精打采的站在狗王旁边,对观众说。
这样过了一个月后,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兽医从大城市回到家乡创办兽医诊所,恰巧在村口听见了张三与狗王的故事,十分好奇,想亲眼看一看这个狗王。他对张三说,自己是兽医,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土狗,过来欣赏一下。另外,一条土狗长得这么胖,恐怕有疾病,自己顺便来免费的做个检查。可是他还是被要求付了门票钱。
兽医检查之后,叹了口气说:“这个哪能算是狗王呢?它患有先天性肥胖。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就不能过多喂食,你看它现在已经严重肥胖了。在半年前也许还能通过锻炼和按摩来缓解病情。可是由于现在投食过多,必须得强制控制饮食了。现在每日喂食量不得多于半斤,否则会越来愈胖的。到时候油脂包心,命就难保了。”兽医说完之后便起身要走。他刚刚站起来,愣了一秒钟,转过头来向张三要了二十元诊费。
兽医离开后,张三不为所动:自己可是狗王之主啊,怎么会做出损害狗的行为呢?不过前来拜访的人越来越少了。可是张三为了维持狗王的英姿,没有按照兽医的建议进行治疗。终于在一个晚上,狗王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断了气。
年轻兽医岂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他找到张三,说自己可以让狗王看起来死的“风光”一些。张三一开始不为所动,大骂兽医,说自己的狗王就是寿终正寝,哪里不风光了。兽医听了之后,道声“打扰”,抬脚就要走,张三见状,赶紧挽留。兽医最后收下张三的三百元诊费后,费了好大的劲才割开了狗的肚皮,发现所有的脏器上都裹着厚厚的一层白色脂肪,足足有两厘米厚。这样看来,脏器倒显得很小。他用了一个小时把狗王脏器上多余的脂肪都刮掉了,最终看起来和普通的狗没什么差异。张三举办了一场狗王葬礼,可是没有人来。他伤心的慨叹自己那三百元白花了。
狗王死了以后,张三试图东山再起,另寻良犬。第一次他捡来了一只土狗,结果没到一个月便被撑死了。第二次他养了一只成年大狼狗,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大狼狗吃完饭后满意的舔了舔嘴巴,正打算睡一觉。可是张三强硬的翘开狗嘴,往里面塞了一块肉,又塞了一块肉,结果狼狗被激怒了,大吼一声,猛冲过来。张三猝不及防,瘫在地上,连忙下意识抬起右臂去挡。结果自己的右手被咬残了。他气不过,用老鼠药毒死了它。从那时起他也就不再养狗了。现在他右手伤痕还在,依稀透露出往日“狗王之主”的荣光,不过现在只有那四个人还偶尔提起狗王的事来了。
张三还是要回到生活了四十多年的正轨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