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梅【小说】返程(连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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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废墟里的一缕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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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何春梅

乔小桥翻了一遍电话簿，他想找一个人聊聊，聊病历也聊自己的心情，却找不到可以说的人，翻了好几遍，指尖停留在欧阳清野的电话号码上。

“喂，清野，我要去医学院上课，今天护士长给我说李爽......”她还没说完，被欧阳清野抢了先，“宝贝，我在开董事会呢，有点忙，待会打给你。”声音很低，接着话筒里传来了会议室的讨论“我觉得这个项目尽快拿下来，利醅酮虽然上市很多年，但剂型还是需要升级的，这个长效控释......”这是欧阳一贯的做法，一是让她知道自己的确很忙，二是让她放心，自己在干正事，与江市一般的富二代有本质的不同。

乔小桥茫然地挂了电话，她心里堵着一座大山，她需要有人倾听她的心，电话响了，是导师魏巍然，“小桥，下周三江市有个刑事鉴定，专家组想我推荐你，有时间吗？”

“嗯，魏老师，周三暂时没安排。我现在要去学校上课。”

“那好吧，晚上我让弦思把相关资料发到你的邮箱，你提前看看”

“好的。”

“那我们下周三早上8点在门诊楼下车库汇合，弦思开着我的车，周三见”“好的，谢谢魏老师。”电话那头已经挂了。她自己也非常奇怪，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她的情绪和心情便自动快速调整到最合适的状态。

她也想告诉老师，李爽这个病例她有诸多的疑点，可能还想微微倾吐下自己的心情，但是电话里，这个事可能说不清楚。

接过老师的电话以后，她感觉自己又回来了，李爽的名字还是在脑海里，但应激反应不那么强烈了，她想梳理一下整个过程，却不由得开始回忆老师的事，思绪倒叙到了20岁，2008年那个难忘的下午，那天，她的人生暂停又在废墟里重启，重启她的人不是别人，是她最尊敬的导师，魏巍然。

2008年5月12日，这个日子，对所有的四川人，乃至中国人都是刻骨铭心的，有的人，生命在这个午后嘎然而止，有的人，失去家园和爱人，还有很多人，人生在那一刻改变，这一些人是幸运的，经历过生死之后的人生更加懂得人生的真谛，这也许是很多旁观的人的想法，但是真正劫后余生的人，他们的内心经历了怎么样的惶恐和绝望，午夜梦回，不亚于自身亲历了一遍《京城8号》。乔小桥就这一拨人中的一员，俗话说，没有经历过别人的痛，不要劝人放下或者释然，说比做，容易太多了。

这天，乔小桥去姑母家，汶川的县城一座老式建筑，大概是85年左右姑父单位棉纺厂分配的职工房，斑驳的墙壁述说这栋小楼的年轮和这个城市的变迁，国营企业解体后，姑父用自己买断工龄的钱，盘下了这间不大的小院和二楼的一套78平的两室一厅。

午后阳光正好，一楼是敞开的楼道，一家小卖部，供应着简单的日常副食，大人们大概出工了，院子只剩下土豆和华子正在逗玻璃球，华子抬头与小桥的目光相遇，“桥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哦，上午......"乔小桥只觉得有点眩晕，四处晃动，脚下的地面此起彼伏，拱起来了。乔小桥一直有贫血和低血糖症状，不对呀，这才吃饭没多久，糟了！地震了！

等乔小桥反应过来，哐当！小卖部的柱子砸下来了，”土豆，华子，躲开！”“桥姐姐，啊......”

乔小桥眼前一抹黑，头部好像被重物敲击了一下，然后就是瓦砾，碎砖四面八方盖过来。倒下去的柱子卡在墙角，形成了一个三角区，屋顶滚下来一个大锅盖，刚好搭在三角区的上面，乔小桥只觉得头嗡嗡地疼，摸了一把头顶，有鲜血渗出。

头顶，身边传来了哐当的坠落声，各种小物件让脱离了地心引力一样，四处飞溅。

“土豆，华子......”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喊出来，但没有声音回复她。惊恐，绝望，恐惧，大约过了两分钟，一切静寂。

“土豆，华子......”周围寂静得如幽幽地狱。

“桥姐，我......”貌似有一个文弱之声在呼喊她。

“华子......”乔小桥撕心裂肺的呼喊，扯着头发懵。

寂静，被一声巨响打破，好像是什么从高空中砸落下来，她完全明白过来了，这是余震，生命中第一次地震，以前在电视上看过，她摸着自己的腿，还在，有知觉，再摸摸胳膊，都还全乎，手肘关节处有点疼，关节能活动，可能是擦伤。扭扭脖子和脊椎，扯着头顶有点疼。心里明白了，除了头顶的伤口，其他地方有轻微的擦伤，问题不是太大。

蜷缩在这个狭小的三角空间里，除了黑暗，就是呛鼻的灰。天啦，怎么就遇上地震了呢，姑姑和姑父出门了，说收拾好摊位就回来，他们现在在哪里，汶川中学高三的表弟，他怎么样了？一种恐慌和不详的气息萦绕在乔小桥的心里。

没有光，没有时间，没有水，没有......随着脚下的地滚动，又是一阵物件落地的狂响。

“地震面前，余震面前，渺小如我，我能做什么呢？”乔小桥问自己，头顶的血，一边流，又一边滞留，额头、眼睛都被鲜血爬过，她得想办法给自己止血，对，我的手机呢？这才想起，下楼前把手机放在了书桌上。

她用手扒着周遭的废瓦砾，还有横斜着的柱子，她的力气能撼动的只有灰尘。头顶的无线电收视锅盖被打得哐哐作响。

她的眼皮发沉，好困，好困......她想沉沉地睡去，可是医学生的专业告诉她，她不能睡去，她在失血，头部被重物砸过。

到底还是睡去了......

她好像从时间和空间里出走了，看见了小叔，小姑，还有彩虹，身体无比的轻盈。我在哪里？为何如此轻松，甚至有一种愉悦的天籁萦绕。

她的弟弟，乔二宝，向他招手，过来吧，跟我一起去，她就那么看着他，他不是去世了吗？“我死了吗，这是天堂吗？不，我不能去。”

“快！快！快快！，这里好像有人。”乔小桥好像听见了声音，还有狗叫，可能是做梦吧。

黑暗，还有雨滴掉下来，水珠落在乔小桥的眼皮上，打在她的脸上，我好像还活着，她的脑子开始了思考。

“目标在这里，有生命迹象，但是今天晚上太晚了，机器进不来，又下雨，只能等到明天早上了”耳畔传来了一个粗厚的男音。

“里面的人，能听见我的话吗？如果你能说话，就回复一声。”

“我在这里”她的声音很微弱。传进来手电的光。

“你能坚持吗，今天晚上我们作业把这些东西清理的难度很大。”

“应该可以”

“做好标记，尽最快的速度救人！“一个男人喊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脚步声开始走远。

大约3分钟，一个脚步又折回来，从废墟缝里照进了手电的光，这束光，照亮了废墟，也照进了乔小桥的心里。

两盒伊利牛奶用麻绳吊着，通过废墟的空隙，落到了头顶的横梁上。然后是火腿肠，饼干，水也是同样的方式到达。

“你是小姑娘吧？你能不能够着，先吃点，补充体力，别怕，我们很快就回来。”一个温和的男中音，温暖和有力，乔小桥觉得看见了光明。

这才注意到自己饥肠辘辘，头皮扯着闷痛，咕咚咕咚一饮而尽。食物，给了她力气，也给了她希望。

“你暂时别动，别去和周围的砖块、瓦砾抗争，路堵了，现在机器开不进来。相信我，你很快就会出来。我先离开一下。”

“好的。”乔小桥的大脑里已经没有别的词了。周遭是一样的黑暗，但是孤独和恐惧已经走了一大半。

次日凌晨，天际刚露出鱼肚白，外面一阵嘈杂声吵醒了沉寂的废墟，她听见机器作业的声音，她要出来了，她在里面待了多久，她不知道。

“来！这个废梁挂在起重机上。”她听见了昨天熟悉的声音，“担架准备！“

在一群人和机器的忙碌后，乔小桥露出来了，5个人望着她，陌生，又熟悉，两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弯下腰来，初步检查下损伤部位。

“我的头顶受伤了，腿和胳膊，还有脊背，应该都没问题，好像发烧了。“她的声音和虚弱，脸烧得通红。她被抬上担架，“还有华子和土豆......”她拉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衣角，“还有华子和土豆。”

“放心吧，这交给我们，你先去医院，没事的。”这声音配合俊朗的面孔，又有一些威严，不容她说不。她点点头，担架被抬走了。

她终于看见了阳光，呼吸到了熟悉的空气，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也可能是发烧的缘故，她想睡觉，好好地睡一觉。

编审：赵志云

作

           

者

简

         

介

作者：何春梅，笔名：赤子，四川成都人，喜爱文学，囿于医药谋生，偶尔文字记录心情和感悟，向往自由，喜天马行空，友人推荐，有缘结识凉城文苑，投一颗赤子心来，感受心灵的纯净和倾听美的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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