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百家)芷 云/又到桂花飘香时
又到桂花飘香时
芷 云(不详)
“桂是月神之树,她的芬芳宛如天赐。”
金秋时节,也是家乡桂花飘香的日子。屋前屋后、庭院山坡桂花盛开,那一茬茬,一簇簇黄澄澄的桂花儿就像赶集似的聚拢来,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花香,整个山村被浸在香海里了。居住在山村里的人们可以尽情地享受着上帝的馈赠。
我爱桂花,更爱她浓郁的芳香。最喜欢在花开的秋夜,泡上一杯清茶,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底下,听一曲舒缓的古筝,并同这大自然的无价之宝倾心交谈,真是美不可言。
“花光常不夜,采花入黄昏。鸟宿烟龙树,人出月桂树。”记得小时候,每逢寒露,便是采摘桂花的大忙季节。采桂花是件费力的事,每家每户都会举家出动。母亲会在采摘的前一天去镇上备好五花肉腌上,缸里的咸鱼是父亲在一周前从太湖里打来的。到了采花的日子,外婆和外公便到家来帮几天的忙.那时学校也会放上一周的桂花假,我和弟弟就在家摘桂花的枝和叶。一个大大的竹编堆满了刚从山上采下来的桂花枝,我们搬好竹椅,围着这竹编坐好,小心翼翼地把一张张叶子去掉,拣去枝丫,一双小手丫很快就变成了小熊掌。
忙完家里的活后就去采桂花。满岭遍坡,树上树下,人头挤挤,树声啮啮,构成了一幅欢乐的采桂图。
摘好的桂花都要等到晚上才去卖。金秋的夜晚,月光如水,蟋蟀在草丛中欢快地唱着动听的歌儿。摘完桂花,父亲照例和往常一样会撑着他的小船儿下湖撒网去,母亲则挑上担子去大队部卖桂花,我便跟着在母亲的后头。还没到,老远就能看见卖花的人排成了一条长龙,路上湿漉漉的,那水是从已过好秤的水桂花桶里倒出来的。旁边还有好几只大瓮,里面蒸发出浓浓的梅酱味,那是腌鲜桂花的酱料。母亲放下担子,排在后头,我就去前面玩耍,在拥挤的人群里还能找到同班的几个同学,我们钻进人群里,挤到前面去看称花。一盏悬挂着的大灯泡下面是一把很大的秤,秤勾上吊了一只很大的筐,边上站了两个称花的人。当桂花上秤,称花的人就会大声吆喝:“干桂花50斤,湿桂花80斤。”靠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把算盘,付账的人就坐在这里。等花称毕,花农也就马上可以领回他们的血汗钱了。
母亲的工厂是家酿酒厂,有时,厂里也会派人来我们大队收桂花。轮到母亲加班,家里卖桂花的事就包在姐姐身上了,我照常充当着跟屁虫的角色,和小伙伴们一起疯,一起野……那样的时节,那样的心情,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这日子就是这样的快,一晃就到了我出嫁的年龄。这桂花从采逐渐变成了卖桂花枝。山里的人修剪桂花是个行家,他们会把一些多余的枝桠剪下来,拿回家用尼龙线扎成小把,租一辆中巴车拿到附近的城市去卖。每把一元,如果卖的好,一天就能卖个千把元。于是,一到桂花飘香的季节,上海、苏州、无锡的各个菜市场门口随处能见从乡下来的卖花人。
婚后,我也随爱人一起卖过一次桂花。那年,正好是中秋节,爱人叫上小叔子和村里的两户小夫妻一同前往无锡。到达目的地后,大家分散开,爱人帮我选了个热闹的地段。深秋的天气感到丝丝的凉意,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感到了胆怯。当黎明的曙光慢慢升起的时候,菜市场的门口人头颤动起来。浓郁的花香把买菜的、上班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大家围着我七嘴八舌地说着:
“这花怎么卖?”
“多少钱一把?”
“这花能放几天?”
我一个个回答着他们的问话。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挤到了前面,抓起一把很大的花就说:“这花,便宜点,五角钱一把。”
妇人低着头在我的布袋里不停地翻着,她从地下抽出了最好的两把,说道:“这两把一元,我买下了。”
“阿姨,这不能卖,我们天还不亮,就从苏州赶过来,光车费也要几百啊!”妇人对我使了个白眼,冷冷地说道:“乡下来的啊,你不卖的话,我叫城管,没收了你所有的花,叫你一分也卖不着。”我瞬间心悸起来,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回话,眼睛一酸,泪水即将涌出。这时,一位退休的大爷走到我身边,拣起地上一把花,闻了闻说:“这花真香,一元钱不贵,姑娘你是苏州人吧。苏州话好听,我最爱听你们的苏州话,来,给我拿两把。”这时我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这不争气的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趁弯腰拿花的时候悄悄地取出手帕把最好的两束花恭恭敬敬地送到大爷手里。说来也真神奇,当我的第一把花卖出去的时候,大家争相购买,很快,一大袋子的花全部卖光。当我收拾完袋子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位盛气凌人的妇人一改势利的模样,笑着说:“姑娘,你能把袋子里的那些花瓣给我吗?”心怀感激的人就是这样,当被温暖融化的时候是不会记得那份恨的。此时的我心情就像一只刚从花枝上采下花粉的小蜜蜂一样的轻快,当我毫不保留地把所有的花瓣都给了这位妇人的时候,我听到妇人连声说着:“谢谢!”两字。
卖了几年的插花,转眼迈进了2000年,绿化环境成了重头戏。山里人又发现这卖桂花树要比卖花来的好。于是,那百年的老桂花树被人费了九牛二虎的力从山上硬是扛了下来。马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搬下来的桂花树,每天都有好几十辆的大卡车在列队等候。山上的桂花树逐渐稀少起来,有着千年历史的桂花之乡仿佛就在一月之间消失了。整个山村也失去了已往车水马龙热闹的场面,这千年历史的桂花名镇也仿佛一下子坠入深渊。据清代版地方志记载:白居易宝历元年任苏州刺史时曾有桂诗云:子堕本从天竺寺,根盘今在阖闾城。当年应遂南风落,落向人间取此生。在利益面前,我们谁把这天子骄子当一回事呢?
“独占三秋压众芳,何奈桔绿与澄黄”桂花除了馨香浓郁,更主要的是它有广泛的用途。鲜桂花可用梅酱、腌制加工成清水桂花,咸、糖桂花,可供制作名菜佳肴,各色糕点。如:桂花年糕、桂花芋艿、桂花圆子等。当那古老的苏州老巷里传出一声声清脆的叫卖声:“笃笃笃,卖糖粥。”的叫卖声时,住在巷子里的那些个顽童拽着大人们的手跑出院落从卖粥人那里舀来一碗桂花糖粥,美滋滋地吃着。我们不难会想起那“家家摘蕊尽盈筐,晚桂丰收万井香”的年代。花开似梦,风过无痕,桂花也会谢幕的。但我不想惊扰了她的梦,我想让这小小的桂花在这个季节里散发她永久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