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百家)杨光英/怀念布鞋
怀念布鞋
杨光英(四川泸县)
过去的那个年代,干净的布鞋是最时髦的鞋子,那个年代的女人个个都是能手巧匠,做鞋是重要的女红之一。
冬季,农闲,娘趁这个时候开始做全家人的单鞋。千层底布鞋工序复杂,耗时长,一双单鞋最快也要五六天时间。
夏天收青麻,剥皮晾晒干,母亲将麻丝搓成细绳,以备扎鞋底用。每年秋天,我们姐妹几个就会被娘指派去捡笋壳。将笋壳铺在地坝上用红火大太阳晒干,用一把旧扫帚擦掉壳毛,然后用竹片将它们夹成一叠一叠的,用棕叶子捆住竹片两头。
做千层底布鞋的第一步是“打布壳”。趁天气好,母亲把所需的工具搬到坝子中,一张长桌或一块木板,将洗干净的旧布整理成一片一片的一笸箩废布。先在桌上刷一层浆糊,铺一层布,剪去布料边角,再刷一层浆糊铺一层布,大概铺四五层,就成了。将长桌或木板晾在坝子里,太阳暖暖的烤着。家里人口多,通常要连续打好几张布壳才够做全家人的鞋。
第二步是做鞋样:用笋壳按照各人脚的大小,做成各种鞋底的样板。然后剪裁:把晒干的板壳从木板上取下,把鞋样贴在上面,按样剪裁,裁完了,先缝上几针固定好,然后再裁剪下一双,待我们全家的鞋底都齐了,再开始缝纳。
最关键的一道工序是纳鞋底,也叫打鞋底。右手中指套上顶针,准备好一枚较粗的纳底针,左手捏住鞋底,右手的拇、食、中三指把住针,用顶针顶住针“屁股”,使劲往厚厚的鞋底上推压。但也不是全凭力气就能穿过的,更要讲究技巧,拔针时,不可歪斜,不能摇摆,不然针屁股会断掉的。有的妇女使用拔钳,夹住针,手腕向上轻轻一抬,针就轻而易举拔出,轻松多啦!然后“沙、沙、沙……”抽线,抽到底了,食指缠住线端,手腕朝下一翻,用力一拉。拉得越紧,鞋底就越结实,由于拉线得直接用手,还得用力,纳完一双鞋底,娘的右手中指和食指就伤出很多口子了。有时流着血,娘用旧布包着伤口坚持着纳,白天纳,夜里纳,赶到过年前,要做好我们全家所需的鞋子,想象一下,得花多少时间,多少气力?每当夜晚,我们在煤油灯下读书写字,娘在灯下纳缝我们的新鞋底,还时不时地哼着歌。除了拉线,针的密度也很重要,娘纳的鞋底,针眼的密度非常密,拉得也非常结实,纳好的鞋底可以敲碎一颗小石头。
我十二岁的时候,娘教我纳鞋底,主要是妹妹们的,鞋底小些,父亲穿44码的鞋,鞋底像船一样,我手捏不到,有几回针不听使唤,不是针断了就是针鼻子钉到我手指母里去了,娘马上给我吮血,给我说要用力钉到鞋底一半才用顶针。第一次,我纳的是五妹的鞋底,虽针脚不匀称,但娘还是很高兴。我以后又帮着娘纳了几年鞋底。
纳鞋底是农村最常见的一个场景。在田间地头,在打麦场里,在家家户户的门口,尤其是到了冬天农闲时,吃完午饭,暖暖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落在家户的院落里,巷道里。汉子们在打牌,抽烟,吹壳子。小孩子们在四处嬉笑打闹,群鸡们在粪堆上,脚底下啄食。这时候,家里的女人就会搬小个板凳,或坐在门槛上,或挨家串门、聚在一起,一边唠着家常,一边纳鞋底,十分惬意。
千层底做好后,娘便开始制作各式各样的鞋面,鞋面又叫鞋帮,也要先做鞋样,再裁剪,裁好的鞋面也要糊上几层旧布,等干了,再缝到鞋底上。鞋帮和鞋底连接的那一圈儿用白布条包边缝一周,鞋面处的边沿用黑布条包边缝合。上好了鞋面,女孩的就在鞋口两边钉一个鞋袢,男子的就镶一块松紧布,这样脚稍微肥一些瘦一些都能穿。这样,一双鞋就完成了!
穿着这样的布鞋,心里是那样地踏实,平和。它透气,舒适,走再远的路脚也不会累。娘做的布鞋我穿了近三十年,后来母亲的视力下降,小姨说怕我晚上看书写作冷,每年冬天还给我做棉鞋。
千层底布鞋,虽然现代生活已经不需要它了,但是,它曾经是我幸福的一部分。我难忘的童年,难忘的新鞋,我贤德勤劳的母亲,这一切,在我的记忆中,是永恒的。
我怀念布鞋,多想穿着布鞋周游世界,或许,穿布鞋的脚,会走得更有底气、更稳健、更灵动,也会走得更远。
杨光英,女,四川泸县人,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从事业余创作近30多年,有200多篇散文在各级报刊发表,合著《留香逝水》,个人散文集《心境向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