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游走】杨 华/银杏树梢的月亮——旅日纪行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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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树梢的月亮
——旅日纪行之二
文/杨 华(四川成都)
日暮时分,进入东京大学的正门。迎面而来,是两排夹道的银杏,高耸入云,古老遒劲。尚未抽新芽的枝条,根根细瘦清矍。一轮圆月,挂在树梢,洒下柔和的清晖,活脱脱一副,精美绝伦的工笔水墨画。散发出郁郁的书香墨香。
掩映在树丛两边与道路深处的,是一幢幢特色的欧式建筑。楼层不高,只及树的半腰。以含蓄的褐灰为基调,骨子里透出一种,时间的沉淀,与自然的优雅。有着让人沉静的美丽。
天地万物,都有自己独具的气息。仅此一呼一吸,便喜欢上这样一个,身处闹市而不喧的处所。
天光将暗未暗,月亮渐明未明。领队大川指着丛篱僻静处一株需几人合围的大树说,这是校园最老的银杏,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在它的慈目注怀下,从这里,走出9位诺贝尔奖得主,6名沃尔夫奖得主,1名菲尔兹奖得主和一位盖尔德纳国际奖得主,以及政界要人无数!
陡然间,感觉漫步在过去与未来的交界线。而现实,犹如这一排排稳笃的建筑,深深根植于厚实的泥土,却不忘昂首远眺,墨色星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月亮。
啧啧惊叹中,不由想起,学校大门暗含的玄机。
作为一所在全球享有极高声誉的综合性大学,这里没有想象中的高门阔檐,第一眼看到的大门,不过一扇寻常的钢材门,淹没于岁月如烟的斑驳中,很是不起眼。
听大川对门的图案一一进行讲解后,方得知,看似简洁的设计,有多独具匠心的涵义。门冠顶部的菊花家徽,代表着旭日,象征朝阳从祥云中喷薄而出。门扇上的竖隔和寓意怒涛汹涌的大海波形图,以及藤蔓式花纹,于精致细腻处见东洋情趣。两边的门柱采用钢铁构架,并粘贴花岗岩,门扇也根据需求分别采用不同种类的钢材,无不透出一种沉沉的厚重。如此融合新旧、和洋折中的设计,铿锵有力,刚柔并济,处处彰显出以“和魂洋才”为宗旨的明治时期的大学风格。
透过一扇门,豁然洞见,日本精神与西洋学问的携手联姻,所迸发出的巨大创新。难怪在此会产生如此多的,世界级大家!
适逢周末,这里的学校不设宿舍,师生尚未返校。偌大的园区,只有我等寥寥游人,自由地进出,随性地溜达。朦胧的路灯,轻柔无声。没有便利店的热闹,没有居酒屋的开张,四周一片寂静。大川在激情而崇敬地讲述这里的来生过往,而我,在这群星闪耀的灼灼光华中,有些眩晕,不知不觉掉了队。
路过铜制的康德尔塑像,踩着脚下明治时期的“卵石”,遥想一个世纪以前,这位英国的建筑学教师,站在荒凉的原野上,以怎样前瞻而睿智的目光,丈量大学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的流向,勾勒出,对接过去与现在并预测未来的,超越时空边界的开放空间,创意出,这所举世闻名校园的格调布局。
望见楼上转角处的窗户,透出的暖黄灯光,我会揣度,窗前用功的,是化学家在不厌其烦地摆弄他的各种瓶瓶罐罐,试图从中得出一个结论?或是物理学家在苦苦找寻,撬起地球的那个支点?亦或是政治家在冥思构建,世界有序运行的规则底线……踯躅于这样的窗下,我一步三回头。
终于走到银杏行道树的尽头,与安田大讲堂近距离凝望。这栋作为东大圣像的标志性建筑,在薄薄的夜幕下,是如此雄伟肃穆。讲堂被暗红色的墙砖包裹着身躯,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沧桑。耸立的钟楼,直指苍穹,犹如一位顶天立地的将军,在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两边的八角形小塔,急速走低,似是卫兵层层护守。站在这迸发思想火花的圣堂前,我恍惚听见,“教养养成”如雨后春笋般的拔节声浪,“教授治校”攀援学科前沿的烈烈号角,“导师负责制”师父带徒弟的谆谆教导,“信息学环”敢为人先的改革浪潮……此时此刻,我看见,月亮,在与讲堂齐肩的地方。
像探宝一样,在校园穿行。老远,被一处温馨的灯光,以及倒影在喷泉池的景致所吸引,来到跟前,得知是图书馆。其独特的造型,很是新颖。整个外观的正面,都采用凸窗的设计,形成一种有节奏的连续和向上运动的态势。中间以凹陷的加以装饰的柱型进行分割,墙面排布多条折线,展示出富有立体感的动态美。一面墙,整体看上去,宛若一本一本摆放的书籍。让人,恨不能走进去,湮没于这书山册海间。
转角处,从一座凉亭侧面经过。没有人,亦无声,天已完全暗下来,不见同伴踪影。分不清方位,不识路,我仓惶往前紧跑几步,想尽快找到队伍。边跑边回头,我恍然看见,川端康成捧着他的《伊豆的舞女》,坐在凉亭读书。来不及细想,我又掉头往回跑,奔向凉亭。白色的罗马柱上,落满岁月的风霜。覆顶垂吊的藤蔓植物,像染霜的须发,萧瑟落寞。这一刻 我听见川端康成的吟诵,“昔日虚空把人吞没,作为其报应,人又把虚空吞没,也是这个道理。人把这种虚空吞没,又把虚空呼出,这被呼出来的虚空,又把人呼了出来,同样的事反复循环。现在这样谈论或观察事物,不知什么时候会进入虚空而消失,然后又从虚空中出来或观看或听闻。谁能知道哪个是真的呢。”
四周一片死寂,我被这空幻的声音惊着。以为自己已陷入巨大的虚空之中,一丝森森的寒意,从后背升起。我拔腿狂奔,于路的拐弯处,老远听见娃的呼唤。终于从梦幻,回到了人间。融进团队的温暖。
“好想在这里读书!”离开前,我听见自己喷薄的声音,在寂寥的夜空回荡,“让我们纷批月华,相约于银杏树下!”
大川说,“这里的确不错。不过世界上还有太多的好学校好地方,多去走走、看看,就会有不一样的眼界,此生方无憾!”半是安慰,半是启慧。
满怀不舍,从最具历史感的赤门走出校园。怅惘的夜色中,蓦然一回头,看见,满圆的银盘,挂在历史的上空,施施然于银杏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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