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王自亮/难忘的中师生活

西南作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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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 忘 的 中 师 生 活

王自亮(河南长垣)

二十年前,我在豫北小城卫辉上中师。卫辉在乡人口中多称为汲县,我上学是在1994年,当时的新乡晚报(汲县归新乡管辖)上报道汲县地方的伤害案件特别多,心中对这个地方就有一种怯惧。不明白它为什么叫汲县呢。直觉得这里应该与水有关吧。

当我走过去,看到一个汲水镇时,汲县才在我的头脑里一点点生动起来,形象起来。也不外乎那样的:灰灰的房舍、灰灰的天、绿绿的树、窄窄而多尘的街道。

学校在小巷深处。从车站向东走,走老远,过一汪大湖,又北向一条小街,走上百余米,复向东行。这是一条窄小的巷道,叫贡院街,称之为街是勉强的,充其量只是一条小巷。两边都是古屋,低低矮矮,还是那些旧式门楼,青砖瓦房。有的瓦房是用条石作基,年代太久了,青砖都有些漫漶。路面是青石,一米来长,尺方的条石,时间太久了,个个乌光锃亮,蓝汪汪的,像蓄了一汪水。有时候映了天光,一片光亮。小巷很安静,只在早晚人流会多起来,接送孩子的,车声铃声,小贩的叫卖声,让人觉得是一条涨溢了的小溪。

单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是一条富有文化气息的街市了。一条不长的巷道上就有两所学校,一是新乡一师,一是汲师附小,旁边不远还有汲县一中。可谓是文脉旺盛地了。我们学校新乡一师在小巷底部,感觉就像是一条细藤上垂了一条大瓜。人沿了巷口,虫儿一样爬过去,到了底部,就爬到那大瓜上了。

学校历史挺古老,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始建于1892年的汲县师范学堂。再向前沿溯就是卫辉的府学,也就是贡学所在了。学校门口有一株老柏,要两三人才可环抱,树身稍侧,枝叶如墨,依然健旺,像一个垂首的老人,印证着学校的历史。树皮如绳纹驳杂缠绕。

我就在这里度过了三年难忘的青春时光。

进入学校,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就觉得与小巷的窄小,全然不相符。校门口是一汪花坛,红红黄黄,姹紫嫣红。周围又有冬青、松树。挺挺拔拔,蓬蓬勃勃。花坛后是一方旗杆。每周一早上全校师生集中在这里举行升旗仪式。旗杆后面就是教师办公楼园丁园了。名字挺绕嘴。这是学校唯一的综合办公楼,教师备课、行政管理、医务室、教务室都在这里。楼有六七层,设计也挺新奇,两侧是圆形的,很圆润,像是一本厚厚的书。过了园丁园,后面是一道长廊,长廊是水泥的,上面长满了密密的凌霄。夏末秋初,凌霄花开得正旺,红红的花瓣像火一样。我喜欢坐在这架下读书,呼吸着清晨的爽气,那花瓣静静的,笼一层雾,似乎与你对语。又似乎在听你吟唱呢。一时之间,人就痴迷陶醉了。

后面就是两排教学楼了。两栋形制相同,一模一样。三层,南向,带走廊。三年来,我们教室换了几次,都在后一座楼上。两楼之间是一个篮球场,有时候学校里开会,也爱在这里。教学楼后面,就是一座音乐楼。设计得特别别致,就像一个横着的8字。里面是一间小小的蜂巢一样的琴房,一个琴房里一架风琴,全校学生轮流弹琴,一次一节课时间,整天从早到晚,琴房里叮叮咚咚的,让人觉得整栋楼就像是一架大乐器,不甘寂寞地在风中自鸣。园丁园东边,是逸夫楼。远看立着的书册。这是图书馆,由香港邵逸夫捐建的。每天下午的自习和周末,我都在那里度过了很多清闲的时光。里面有图书室,有阅览室,摆满了还散着墨香的各种杂志。

学校西边就是围墙,外面就是栉比的房屋和人家了。东面位置较低。从音乐楼向东走几十个台阶,下来是一个蓝球场,水泥硬化了。课余经常有很多同学在这里打球。球场前面,是一个小餐厅,里面有一种至今说不上名字的面,十分方便,抓一把面,撒入几片绿叶,开水一泡,就成了。类于方便面,但又不是方便面。小饭馆旁边是一排水泥台,供学生们吃饭用。再向前,就是大餐厅了。这是一个千人大礼堂,学校搞校庆等重大活动时用,平常就是吃饭的饭厅,没有桌子,都是打了饭随便在地上一蹲。礼堂很大很高,声音嗡嗡的,像一面空鼓,人就像置身鼓中。舞台一侧住了几只燕子,我们吃饭时,它们翩然着翅膀在上面飞,像黑衣绅士,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地上因为经常吃饭,常常泛着一层油光,脚踩上去,粘腻腻的。到现在,我也没有见过这样大的礼堂了。蓝球场东侧是学生宿舍。那是一个单独的院子,里面有三栋楼,围成一个密闭的院落。有一道铁门,上课期间是不让进的。周末晚上会集中在院子里放电影,里面垂柳依依,像一个大家园。挨了宿舍,南边是锅炉房和澡堂。北边就是一个大操场。一条煤屑铺的八百米环形跑道,中间是茵茵绿草。每天早上,中午,我们都要在操场上做体操。早上或者晚上,我们也爱到操场散步。空气清爽,可以看到学校西北有的望京楼,黑黝黝的,一个敦实的砖台。像一个张望的老人。也有时候,我们坐在草地上,看看蓝的天,飘动的云,就有一种悠然的情思生出来。夜里下了晚自习,几个同学一块在操场上走一走,跑一跑,说着什么话题,人生就充满了一种盎然的情趣。操场后边有一栋楼,那是新建的教师公寓。饭堂旁边,也是教师住宅区,那都是带院的小平房。我去过,不高,几乎一伸手就触到了天花板,那算是真正的蜗居了,但里面很幽静,红花绿草,纸墨书香,有一种知识分子的雅趣。住宅都是独门独户的,记得有一家院落,辟作了小饭室,每天中午,有很多同学喜欢在那里买饭。要是一碗面条,有桌子坐,也不挤,还可以看看电视。每天中午,都是播放新闻三十分,天天与郎永淳照面。就一面吃着饭,一面听着国家大事,就觉得天下家国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连为一体了。

由于是师范学校,要求很严,除了周末,平常课都排得满满的,和当时一切中专的松散不同。我们早上五点半起床,洗漱做操晨跑,然后到教室早读。七点十分下课,吃早饭。上午八点又上课,直到十二点放学。中午休息二个小时,冬天下午二点,夏天二点半,又上课。四点半放学,然后就是课外活动时间。学校里有各种兴趣小组,有书画、蓝球、诗词,有名的有调色板文学社。还出板了调色板报,很厉害,我们在校时社员已经发表了千余篇作品,有的同学作品还登在了国家级报刊上,每周都会在学校宣传栏里张贴发表情况。这些同学的名字,也为每人所知晓。我喜欢的是到阅览室,翻看一些杂志,发发呆。听着校广播播放的学校新闻和歌曲,心中就生出一种淡淡的惆怅。这是一种奇怪的情绪,有点忧伤,又不全是,似乎还夹带着一种欢喜。人就麻酥酥的了。

调色板文学社的讲座我也听过,是一个面皮白净、长脸、大眼,头发微黄的男人讲的(此人后来成为我们三年级班主任),他讲了范仲淹的“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讲的很精彩,很带感情,我记住了他那陶醉的感情,还有那句很美。后来他给我们讲语文课也是如此,常说“中国文坛的一大损失”。这成了他的口头禅。是他,让我们初识了古典文学的美。学校实行积分制管理,班级有积分,学生个人也有积分。迟到、请假、不讲普通话、不戴胸卡等违犯纪律的行为抓住了都要扣分。学校开设课程很全,不但数理化语史政地体音美,还有教师口语、普通话、三字、教育学、心理学、生理卫生、手工、劳技等。可谓丰富多彩,可惜我太笨,学习三年,愣是没有习得一技之长。

学校每个月会补助三十元餐票,这餐票就是钱。学校就像一个小社会。学生要把钱换成餐票,才可以在学校饭堂使用,有趣的是,学校周边小卖部、小饭馆也都能用。比钱还好用。我当时,喜欢晚自习后到音乐楼后面一条小巷里的小卖部买一包怪味花生。炒花生外面裹一层厚厚的糖衣,嚼一下,咯嘣一声,麻酥辣鲜香甜咸,诸味俱全。很好吃。可惜现在不敢吃了,也不知道那家小卖部还有没有。

我们周末洗洗澡,就是到街上瞎逛。逛逛鼓楼市场,到电影院看看电影。其它的又是泡在学校发呆了。我奇怪,那是怎么没有想到到街上周边转一转,走一走呢?

老师们都很和气,很亲,也很敬业,带着那个年代人特有的淳朴。印象最深的一个是教我们代数的王陵老师,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大背头,微秃,头顶很尖,鼻梁很高,夹在厚厚近视镜片下的眼睛不大,但很锐利。他是离了婚的,留了一个儿子。他说话很慢,不清楚,但温文尔雅,似乎永远不会发急、生气。二年级元旦晚会那天,他给我们拉了小提琴《梁祝》,还教我们唱这首歌。他在黑板上写了歌词,然后,他拉,我们低唱。他歪了头,小提琴搭在肩膀上,眼睛微闭,很陶醉的样子。“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同窗共读整三载,谁知一别在楼台——”那优美的歌曲,在我们心里种下了美的种子,那情景到现在我仍然不能忘怀。也有一点深深的惋惜,这样的男人,为什么离婚呢?也改变了我的认识,理工科男人,也有着丰富的内心。还有一个是一班班主任,教生技的刘老师,他还没有结婚,据说一条牛仔裤是半年也不洗的。有一个教我们普通话的老师,记不得名字了,和我们说话的语气,就像哄孩子一样。教我们口语的欧贵荣老师,声音很美,说话时总带着微笑。有一个教我们口语的秦福旺老师,圆眼大脸,高鼻梁,微黑,脸上似乎永远在笑。去年却听说死了,是夜里掉在河里淹死的。不知道自杀还是闪失,他患着严重的肺病,一直很痛苦。

前两年,我还去过一次母校。特意到学校看了看,但没有进去,只是在周边转了一遭。在学校后墙外,我从来没有到过的角度,审视着学校的音乐楼前的石阶,还有教学楼,学生宿舍,操场,一切都是老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就连树还是那棵树,蝉鸣似乎也仍如以往。但这之间,却隔了二十年滔滔汩汩的时光。

逝者如斯兮,不舍昼夜。每一分一秒,我们都被裹挟着,到一个不知晓的去处。回忆总是很美,还带点淡淡的伤感,但我们却永远回不去了。如今,学校就要搬迁了。百年老校将羽化重生,迎来新的发展。而对于我们这些老学子,也将是一次严重的精神的失落。以往,不管如何流逝,老校舍仍在,就留着一丝过去的印迹。而如今,老校舍将逐渐改造,我们又到哪里安放这片精神呢?

但生活总是要向前发展的。有感于斯,是以为记。

作者简介:

王自亮,任职于河南长垣县委宣传部,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文苑》杂志签约作者,性恬淡,酷爱文字,迄今为止在《人民日报》《大河报》《读者》《思维与智慧》等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5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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