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江 | 摸了老虎屁股
【往期回读】
摸了老虎屁股
江都 许国江
作者许国江先生,1937年5月生,江都市一中原副校长、中学高级教师,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业委员会副会长,江都市作协顾问,文艺天地杂志顾问。著有《心愿》《许国江微型小说选》《诱惑》《许国江作品精选》等13部作品集。多篇作品入选《微型小说鉴赏辞典》《中国新文学大系》等数十种权威性选本。被《微型小说选刊》评介为“当代百家”,江苏省微型小说30强。
老丁是当牛行的出生,四乡八镇,谁家要买牛卖牛,都要请老丁当中介。老丁的本领在他那双手上,其触觉敏锐的程度可以与一位优秀的钢琴家、一个聪明的赌徒、一名机警的排雷手相媲美。不管是什么样的牛,只要老丁的手朝牛嘴里一伸,摸摸它的牙齿,就能很准确地说出牛的牙口,报出牛的年龄。
由于职业的关系,老丁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属于走江湖的这一类。老丁平时喜欢跟别人开玩笑,没老没少,荤素都来。老丁鬼吹自己闭着眼睛,摸摸女人的头,就能说出是老是少,报出她的年龄。
这天,大队放电影,各村各户的人们早早地来到大队部门前的广场上。老丁也挤在人群当中。跟老丁挤在一起的刘二对老丁说:“老丁啊,都说你手上摸功好,我不信。前面站着一堆女人,我蒙上你的眼睛让你摸,你能说出是老是少,我输给你一包香烟。”老丁问:“你说话可算数?”“怎不算数?”刘二说着,掏出一包香烟在老丁面前晃了晃。
老丁见状,笑着说:“好吧,看我的。”刘二从背后蒙住了老丁的双眼,老丁伸出手摸前面一个女人的头,大声说:“是小大娘子,三十出头。”那被摸的女人猛吃一惊,回头一看,见是本村的老丁,就骂道:“老棺材!老不正经的东西!”老丁哈哈大笑,一把从刘二手上抢过那包香烟。
没过多久,大队部广场上又放电影了。刘二逗着老丁说:“还赌吗?”老丁眯着双眼说:“赌。”刘二掏出一包香烟给老丁看厂看,就蒙着他的双眼,把他推到一个女人的背后。老丁刚刚摸到那女人的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女人就猛地站了起来。刘二松开手,老丁睁眼一看,被摸的竟是自己的儿媳妇。儿媳妇嗔怒道:“爹,你干吗?”老丁很尴尬,再一看,坐在旁边的儿子小丁狠狠地瞪着他,眼睛里像冒着火。老丁很难堪,羞愧得无地自容。
老丁上了刘二的当,摸儿媳妇的头,闹出了许多笑话。小丁忍受不了,不分青红皂白,把老婆狠狠地打了一顿,好长一段时间没跟老丁说一句话。
从那以后,老丁像斗败的公鸡,成天耷拉着脑袋,不再轻易和别人开玩笑,也不再摸张三摸李四了。然而,积习难改,时间一长,老丁的职业病又犯。
这天,大队又放电影了,刘二碰了碰老丁,诡谲地笑道:“现在还敢摸吗?”老丁斜乜了他一眼说:“只要你敢赌,我就敢摸。”刘二说:“好吧,这次如果你赢了,我就请你到大众食堂喝酒。”老丁心里打着小算盘:儿媳妇回娘家去了,今天,任凭刘二怎么捉弄,也不会摸到儿媳妇的头,怕啥?老丁就答应了刘二。
刘二蒙着老丁的双眼,岂料前面那个女人很敏感,老丁刚刚出手,她的头就往旁边一偏,身子向后一转,老丁的手不偏不倚,恰好摸到了她那高高隆起的大奶子上。女人一把抓住老丁的手,大声喊道:“抓流氓!”老丁慌了,要是别的女人倒还好说,偏偏这女人是大队革委会主任的老婆。老丁摸了老虎屁股,闯下了大祸。
老丁被押进了大队部,关进了一问小屋,大队革委会主任连夜组织人对他进行了批斗,老丁一夜之间就成了流氓、坏分子。老丁虽被打得遍体鳞伤,批得体无完肤,但主任还不解恨。他对老丁说:“你向来称自己手上的摸功如何如何,这回让你派次用场吧。”原来前不久,公社揪斗了一名所谓国民党暗藏特务,说是特务有一支手枪,扔进了一个大汪塘,打捞无果。主任要老丁下去摸,主任说:“手枪摸上来,将功赎罪,摸不上来,对不起,哼!”
在两名民兵的监视下,老丁下了水。塘里根本就没有手枪,老丁知道主任在惩罚他,他在水里泡了两个多小时,两个民兵等得不耐烦了,令老丁上来。此刻,老丁嘴唇发紫,脸色苍白,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般,一爬上岸,便瘫倒在地上。
老丁被小丁送进了公社卫生院,半月余方才出院。出院以后的老丁,加入了地富反坏的行列,被管制了起来。老丁不怪别人,只怪自己的这双手,谁让你到处瞎摸的呢?活该!老丁生怕大脑管不住双手,再次闯祸,就把这双手别到了身后,除了被揪去批斗而外,平时就窝在家中,很少出门。
后来,地富反坏右摘帽了,老丁心有余悸,双手依然别在身后,不敢拿到前面来,见人总是躬着腰,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几年以后,老丁死了,可他的双手僵硬地别在身后,像被铐子铐着一般,人们无法给他穿上寿衣,准备把他的双臂拉直,双手分开。小丁说:“别拉了,我爹已养成了这个习惯,就让他这样走吧!”
老丁的尸体侧着躺在一张门板上,搁在自家的堂屋里,一套寿衣放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