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鲁日

像很多人一样,我也是因为《在布鲁日》这部电影,而来到这里。好像时间拖得久了些,但来过之后仿佛有感觉,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什么时间去到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真的有因由。

雷愁眉苦脸地和肯走进了布鲁日,他对两侧的精美建筑视而不见,感觉到的只是冷和异乡的陌生。他不喜欢这里。

刚来到布鲁日的我,也谈不上喜欢这里。青石砖街道和中世纪建筑都异常漂亮,然而这是在我预想之中的,谈不上惊喜。从火车站出来,我没有走肯说起过的那条讨厌的双车机动道,而是在幽静的小巷中迎面碰到一位对我微笑的老人,布鲁日的午后似乎是温暖的。

这种温暖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当我无可避免地走到主街上,嘈杂的人群扑面而来,道路两旁全是熟悉的招牌;行人面容冷漠,去买个东西,售货员的态度比行人还冷,然而他们大概还能比餐厅里的人好些。啊,怪不得雷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也不喜欢。

其实十月大概算是布鲁日游人最少的时节之一。你沿着河岸走,看夕阳将一排排的房子染上金色,然后这金色再映到水中;由于这幅图画中的游人都被拿掉了,因此显得格外美好。哈里说的不错,一个童话般的地方。在一个7岁孩子的心里,童话世界大概也就是如此。有水有桥,有中世纪的哥特建筑,有天鹅浮在水面。

布鲁日算是欧洲最早的一批旅游城市,从上个世纪后半期开始,这里已经成为欧洲人度假旅行的热门观光地。因此你可以在这里见到世界各地的人,英语也好使,你不必担心无法交流。

是坚守原则,还是选择宽恕?很多人争论这个问题,为了让讨论更简单一些,导演特意设计了很纯粹人物和故事。哈里做为一个坚守原则的老大,用行动将这种态度诠释地淋漓尽致。他并非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在不放过惩罚手下的同时,也不会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这是他所认定的HONOUR。

肯好像活得没有那么认真,他觉得有些规则都是可以通融的,比如差10分也不妨碍让他登塔。但是严谨的钟楼管理员打碎了他的理想世界。

我们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完全跟杀手不沾边的肯到底经历过什么,从简单的聊天中显示,他颇受过一些命运的折磨,爱妻被杀,自己的性命也受到过威胁。然而不管命运曾给过他什么,在做一个杀手的同时,他照样享受生命,坚守信仰。他陶醉在布鲁日的美中,愿意去欣赏周围的一切。他相信上帝,因此他选择救赎。

布鲁日的气氛是严肃的,一种宗教氛围上的严肃。这里教堂很多,没有特别宏伟的,但不妨碍人们对上帝的敬爱。这是否也是导演选择布鲁日的一个原因?

(圣母大教堂)

(圣若望医院礼拜堂)

(圣母医院大教堂)

这里有独一无二的圣血教堂,里面供奉着十字军东征时,骑士们从耶路撒冷带回来的耶稣的血。肯在教堂里,对自己马上可以触摸到这神圣的血肉,难以抑制地兴奋和开心。而此时的雷却在百无聊赖地踢着教堂的凳子,发出不合时宜的声响。他对圣血的无动于衷激怒了肯,那是耶稣的血啊,是圣物,你特么的就真的不用在乎是吧?

面对肯的愤怒,雷选择了一走置之。镜头切到肯,他仿若咬牙切齿,又痛心疾首。然而这样的行为不会令一个真正的信仰者放弃救赎。

上面的图片是真的圣血教堂,不是电影中的那座。电影中选择了耶路撒冷教堂做为拍摄地。耶路撒冷教堂是属于阿多内斯家族的私人教堂,这座教堂模仿了耶路撒冷的圣墓教堂。

阿多内斯家族的雅各布和他的弟弟彼得二世曾前往耶路撒冷朝圣,现今教堂的管理者为阿多内斯家族的第十七代。

逃离教堂后坐在广场上的雷,感受到整个世界给出的孤寂。

雷是真的不相信神吗?

当一个人犯了很大错误时,需要多少勇气才敢去面对?人们常常谴责一个不愿面对错误的人缺乏责任,然而其实对于犯错者最大的挑战是什么?痛苦、悔恨,都源于愧疚是一道难以度过的槛。

我没有去触碰那珍藏在水晶管内的圣血,因为我不知道那是可以被触碰的。我只知道,在面对那圣物时,我心中涌出一股巨大的痛。我们都知道耶稣为了拯救世人献身的故事,然而直到那一刻,我才真实地感受到那种痛。

我第一次,在教堂中为自己祈祷了。我没有为所有遭受苦难的人祈祷,没有祈求世界和平,我只为我自己祷告。我愿自己,可以在神的帮助下,被拯救于罪恶之中,能在最后以纯洁之魂,走入新的生命。

雷别无选择,他也知道错误无法逃避,最终总得去面对。

布鲁日的冷不是因为季节,布鲁日的冷来自雷的内心。面对错误的愧疚和不知如何去面对的惶恐令他感到迷惘。他生来是个迷惘的人,只是自己不知道,因为他不习惯去主动思考一个问题。只有当难题迎头扑来的时候,他才不得不直面自己的软弱。

雷就像活在世上的每个子民。我们懵懂地来了--这由不得我们选择,只好学着像其他所有人一样活着。有人会在这个过程中很快发现诀窍,于是给自己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比如梦想、存在的意义等等;而很多人天资愚笨,能想到的只是继续活着的简单理由。

雷是一个漠视原则的人吗?

坐在扬·范·艾克雕像下面、看着冬日运河聊天的肯对雷讲了一个自己的故事。他说他几乎杀的都是坏人,只有一次为了防卫而枪击了一个男人。当雷知道那次所谓防卫只是一个拿着酒瓶冲过来的五十岁干瘦男子时,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认同。这种不认同更是针对自己的错误。

(扬·范·艾克雕像)

然而当天晚上,当一个手握酒瓶的女人砸向他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挥拳撂倒对方。

生活,就是充斥了无数意外。

然而有强烈信仰的人不会被轻易改变,无论信仰的是神,还是对原则的坚守。

如果可以有一种力量,把我们拯救……我们这样祈祷着,然而当真有那种力量来临时,我们会敏锐地察觉到吗?所以每次的拯救,都需要一次死亡,一次献身?

于是,在美丽却冰冷的冬季布鲁日,终究是上演了一出童话故事。

童话总是在故事还未结束时就戛然而止,但是主人公们还不能退场,游戏还在继续。

追逐在布鲁日幽静漂亮的石砖小巷中,雷来不及去思考,甚至连悲痛都要立即甩开,他的本能令他逃命。

误入到拍摄场的最后,光怪陆离的面具们是否令身受重伤的他恍惚,自己就要结束在炼狱?

导演就是布置了一个炼狱的场景,让雷和哈里共同经历“最后的审判”。一切都回到最初,相似的情节再度上演,犯错的人为自己付出了代价。在生命的最后,哈里意识到世界上确实有误会存在,然而在他的信仰里,这误会也不应该排除在原则之外。

布鲁日的气质很高冷。

这里的男人女人都好看,都有一股坚毅高冷的气质,像这座城市一样。比利时在历史上一直是个很多纷扰的地方,但比利时人从来不是个软弱的民族。就像旅馆老板娘,就像那所有不“热情”接待游客的各行各业工作人员一样。然而我们毕竟从电影中了解到,这个世界有很多误会。

在布鲁日的最后一个下午,我走进一家温馨的咖啡店,享受到温暖热情的招待。前所未有的放松包裹住我,一直以来受到的所有冰冷与不安被轻轻抹去。初冬的阳光悄悄洒进,暖入心房。而后奇迹发生了,当我重新走入那些幽静的小巷,迎面而来的每个人都对我露出笑容,童话世界偷偷地回来了。

多好,生命能让人永远坚持不懈,就在于它在对你发了脾气后,总能再找到一种方式表达安慰;它告诉你人生中残酷的真相,也告诉你,生命中有的,不止是残酷。

最后想说的一件事是,为了体验当时肯爬上钟楼的艰辛,我特地没有停歇一口气攀了上去,然后看到了这个:

好好活着吧,都别想往下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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