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周”的传奇人生 ——访永州民间艺人周元其

“泥人周”的传奇人生

——访永州民间艺人周元其

永州新闻网记者 杨中瑜

他二十岁前是周家大院的少爷,日子过得舒坦。之后的二十多年,历经了妻离子散等诸多艰辛与磨难。五十岁之后,他重新复出,坚守在探索艺术的岗位。很多单位想调他过去,包括长沙、湘潭,还有市直单位,他都一一拒绝,只愿守在熟悉的校园。

(如今深居简出的周元其)

奢华幸福的童年

“零陵有个周家大院,现在很有名气。我就是那里的人,民国十七年(1928)二月出生。父母生了五男二女,我排最末,为老七。出生40天,就过继给叔父。叔父原本有一个女儿,因意外走了。”

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周元其眼里充满了阳光:“周家大院有个培元书院,我在那里读书。开始读书,有个老师叫周晓岑,是清朝的秀才,我在他手里启蒙的。当时一起读书的有五六个人,家里接送的。七岁时开始接受私塾教育,九岁时读初小。

三十三年(1944)躲日本时,自己当时在县立初级中学(今永州三中里面)读初中。读了半年,县城沦陷,县立中学迁至鱼池头,离家里有二三十里路。继母见我从没有出门远行,有一个周六,她派了两个人抬着轿子去接我。自己三岁时有印象,跟大人坐在轿子里,一抖一抖地,味道很好。继母见我读初中了,周日不上课,周六下午可以提前一节课回家,两个轿夫,一个叫周大彩,我叫他大彩哥,他称我元其兄弟。下课时,他去叫我:'元其兄弟,元其兄弟,轿子在门口啊!’下课后,自己拿着东西往外走,不肯坐轿,大彩哥就与另一个人抬着轿子跟在我后面。一路上,大彩哥喊了无数次,叫我上轿,自己不肯,一直走到家。乡亲们见了,惊讶不已:为什么有轿子而不坐呢?”

周元其告诉记者,他当时的心态是:一个十多岁的人,要两个大人抬着走,很不人道!以致村里人都笑他:连轿子都不会坐,将来有什么搞手?

“我的叔伯兄弟及侄儿男女,均不想读书,游手好闲,只有自己一直想恢复家庭很好的传统,读古书,有复兴国家的念头。记得我的叔伯辈中有个抽鸦片的,他家中有很多谷子,以卖谷子换钱,经常被别人抢走谷子。现在想来,我们周家最失败的就是没有很好的家风传下来。”

(周元其近影)

儿时与绘画结缘

“我六七岁时就喜欢画画,因为家乡风景好,山水美,尤其是春天,村前贤水、进水二水相交,何仙观地址所在,那里很有味。家里有一个姐姐,她读初中了,自己还很小。有一次,继母打开柜子拿衣服,自己发现里面有一本书,里面尽是画,一本绘画手册。自己看了之后,来了兴趣,经常看,经常学,就是从那本《中学绘画手册》开始的。”

周元其说,他家中收藏了很多画册,像郑板桥、石涛等人的。他的继父很喜欢,买了很多。自己发现之后,经常拿了出来临摹,从此打下了基础。

“到中学时,遇上了美术老师吴文。他的儿子叫吴白冰,父子均画画。自己的启蒙老师就是吴文,他当时在零陵很有名,是个画手。在课堂上画画,一幅水墨《水仙》,自己画得很认真,交上去之后,吴老师以为我拿了他的作品。他先在黑板上画了一幅水仙,然后在桌子上画了一幅水墨画,再把水浸湿四角,贴在黑板上。吴老师在课堂上批评我以他的画代自己的作品,同学们大笑,纷纷证明是我的作品,吴老师因此对我刮目相看。”

最让记者惊讶的是,周元其解放前就有作品入展。

“有一次,约是1946年或1947年,零陵县搞了一个'零陵名人画展’,是文化馆主办的。自己画了四张小画,裱成一个条幅,在那次展览上展了出来。结果,班上的同学都笑我:'你是名人,上了名人画展,还跟我们玩?’从此,更增添了自己的兴趣。1947年初中毕业,考起了省立中学(省立七中),也就是原来的蘋洲学校,自己更加出名,有什么东西都让我画,出墙报壁报,学生会就让我去画,有舞曲、花草、海报之类。当时,吴文已经去世,吴白冰出来了,对我很好,让我经常去他那里看画,讲故事给我听,指点我。吴白冰大我十多岁,他们父子均是美术老师,但影响我最多的还是吴文老师。”

(周元其泥雕作品)

(周元其泥雕作品)

大学时代的提质

“1950年,我考起湖南大学政法系。本来,自己同时考起了两个大学:一是湖南大学法律系,二是华北师大美术系。五天之内,考起两所大学。华北师大是联合招生,湖南大学是单独招生。因为湖大通知来得早,自己就去了。到了大学之后,参加学生会美术小组,承担一些绘画任务。学校有个美术教授孙世浩,留法回来的。在大学时代,遇上不重要的课,就去孙世浩教授的课堂,空闲时就去他那里。他是法国皇家艺术学院毕业的,常德澧县人,自己跟他学西画,包括油画、水彩、水粉。”

岳麓山下的名校,给了周元其以力量,开启了他精彩的人生。

“大学时代有几个同学在一起搞雕塑,一个蒋讲师也在其中,大家经常在一起。蒋讲师经常召集我们,说大家现在困难,买不起东西,只好搞泥塑,不要什么成本,坏了可以重来。”

因为成本低,操作方便,周元其开始对泥雕入了迷。他觉得,泥雕看似简单,其实要想准确表达艺术家的情感,却很不易,所以,他想在这方面下些功夫,争取在艺术上放光添彩。

世事难料,周元其的精彩人生才刚刚启幕,就戛然而止,让人无不遗憾。

“在长沙读了三年半的书,本科。因为一些单位急需政法人才,所以提前半年毕业。省政法委派人到学校选人,我被选中,去省政法委工作。当时选中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去了一个多月就调走了,是澧县人。我在那里上班两年多,1953年7月去的,1956年就出了问题。”

(周元其泥雕作品)

(周元其泥雕作品)

蹉跎了二十多年

读大学的三年多,周元其找了一个女朋友,是财政系的,河北人,南下干部的子女。他们于1953年结婚。

“我毕业后在政法委工作,她毕业后在财政厅工作,一起住在长沙。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多,生有一个孩子。只是,在不足一岁(差两个月)时我们就分手了。因为自己在单位上反对阶级斗争,认为有些事情不能那样做,结果被作为坏分子戴帽子开除公职,抓去坐牢,坐了将近13个月,刑满后释放。”

释放之后,周元其没有工作,上面介绍他去醴陵瓷厂去画陶瓷。哪知道到了醴陵瓷厂,说暂时没有画画的工作,只有搞劳动。周元其就返回了长沙,通过省公安厅介绍,去到长沙平潭的新生水泥厂。在水泥厂搞了六七年,1962年去,1969年回。他干过看磨机、过磅、办公室、菜园等工作。

“这段期间,自己就一个人,小孩子不知下落。”

1970年,周元其回到周家大院老家搞劳动。一直到1978年平反,出来代课。期间,耽误了二十余年。

“1978年平反,当时自己已五十出头,有些心灰意冷了,不想搞什么名堂了,也不稀罕金钱和名利。先在零陵一中代课,后借调到零陵四中代课。县教育局陈局长到家里请我,原想让我去教英语的,自己的英语本来也可以,看了陈局长给我的教材,发现发音有所不同,所以不教英语,去一中教历史。到了四中之后,也想要我教英语,自己不干,说到教导处干吧。我的书画不错,帮忙刻蜡纸。刻了一年多,平反了。省政法委来通知,让我去长沙。自己不愿意去,省政法委就安排我去湘潭的省政法委干部学院。自己也不去,坚持在四中教美术。对方将我的档案转到零陵地区司法局,司法局肖科长催我回司法局上班,自己还是不想去。因为离开久了,不熟悉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学校也留我。后来,地区、市两级政法委也想调我去,自己不肯,坚持留在四中教美术,直到1990年62岁退休。”

(周元其泥雕作品)

(周元其向来客介绍自己的家乡周家大院)

有转败为胜的感觉

“当了几十年的美术老师,业余时可以搞一搞创作,尤其是泥雕,我很满意。曾经有很多地方来了通知,说有什么展览演出之类,自己都不参加。只有1988年那次,全地区美术老师搞了一个美术作品展,教委的一位小领导跟我讲了多次,他是分管美术的,叫龚振喜,学校也讲了多次,自己才送了一幅画去,是一幅锯木灰制作的画,当时很时尚,纯创作性的,结果获了一个一等奖。那幅作品本来就做好了的,随手拿了给他。”

1999年,周元其去冷水滩牛角坝居住,2003年返回,共五个年头。去牛角坝的原因,因为他的一个学生毕业后在那里教书,让他去看一下,结果发现有三四个学生在那里。

“自己说想到农村住。他们说,学校边有一个小四合院正好闲着。自己见那四合院周边有樟树、竹子,十分喜欢。那是一对叔侄家的财产,自己本来谈好以1.1万买下来的,哪知道那个当伯父的认为那是祖传下来的财产,不能卖。我就以400元一年的租金,租住了五个年头,很惬意。虽然住在那里的床是断了腿的,自己用绳子绑了,但环境很好。若不是对方母亲回去住,自己也不会搬了出来。”

其实,在去牛角坝之前,周元其在九嶷山学院做了两年的美术指导老师,在农校也搞了一届,学生很多,得意弟子也多。

“学生很多很多,有两个学生最出色,都到师大教书去了,教美术。留在永州的朱世军也不错,师大美术系毕业,曾在冷水滩妇幼保健院工作过。唐杰,人不错个性也好,很适合学美术,有爱好和追求,执着在搞,跟我在牛角坝待过一段时间,没有朝三暮四。”

周元其的计划是,去世之前,若有些钱的话,就捐献自己的物资,设一个中学生美术展览纪念奖,每年搞一次学生展览,由他来颁奖。

“不求工作上辉煌腾达,但求爱好有所建树。自己回老家来,虽然历经了严重的坎坷,但50岁后能复出,有一种转败为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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