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赋丨魏霞:坐在秋凉里
天高云阔收走了夏色,岁月的脚步踏入了凉爽的秋。
黄昏路过十字街口,一对老夫妇,坐在马扎上,老汉问老太:“你那么怕热,咋忘带扇子了?”
老太摇着一头白发嗔怪老头:“越老越糊涂,'立了秋,把扇丢’,忘了?”
老汉嘿嘿一笑:“我说呢,今儿咋凉快了呢。去年立秋,咱还在乡下老家……”
接下来,老两口坐在秋凉里,你侬我侬地絮絮述说:头伏萝卜二伏芥,三伏里头种白菜。该种白菜了,圆白菜熬着吃好,长白菜清炒。
坐在秋凉里的,还有辛弃疾笔下的少年,穿着青色的长衫,浓眉紧锁,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手中的折扇,是他出场的道具,不扇,开了合,合了开,为赋新词,时而敲几下手,又时而击几下背。
多年后,那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行进到了人生的秋天。
经历了人生的沟沟坎坎,品尝了人世的酸甜苦辣咸,迎着秋风,临窗而坐,手中早已没了折扇,欲说还休,欲说还休,把栏杆拍遍,却只道,天凉好个秋。
宋代的帝王坐在秋凉里,若不是太史官高声奏道“秋来了”,不知是否有心思看一眼搬进墙角的那盆梧桐。
我坐在秋凉里,看书。
书里也满是秋凉。刘武子“乱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的“凉”和韦应物“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的“凉”是初秋的凉,在他们的秋凉里,没有半点寒意,全是夏热后的凉爽。
而陶潜“和泽周三春,清凉素秋节。露凝无游氛,天高肃景澈”里的“凉”,是深秋的寒凉,露水凝结为霜花,天空中没有一丝游雾,天高气爽,秋景清澈洞明。
秋凉,竟然是诗,而且在诗里如此美妙。
想起多年前坐在秋凉里摘花生,也是如诗般地美好。
那时候,农耕时代,白天从地里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花生,晚上连秧带果用平板车拉回家,在院子里小山样堆着。
晚饭后,凉风习习,秋月的清辉在农家小院里铺洒,一家人坐在矮凳上围着“小山”,就着素白的月光,摘一把花生果,啪地一声扔进荆条编的篮子里,再摘一把再扔,大珠小珠落玉盘,啪啪的声音此起彼伏,似奏乐。
母亲为激励我们兄妹不打瞌睡多摘会儿花生,不停地给我们讲故事。
秋虫在墙角浅吟低唱,台阶下的草丛里闪烁着露水的光华,母亲讲的故事如秋水般缓缓流进我们的心田……
午睡醒来的少妇,顶着慵懒的发髻,喜欢坐在秋凉里听雨。
初秋的雨,没了夏雨的泼辣,淅淅沥沥,清清凉凉,亦近亦远,不急促,也不休止,绵绵地把思念飘洒。
想起远方的某个人,还有那场没开启的爱恋,隔着相思半卷,凉意袭上心头。不思量,自难相忘。
转头看一眼那个还在酣睡的身边人:人生短短几个秋,没开始的就让它永远不要再开始啦。
坐在秋凉里看景的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托着腮,看天空辽阔高远,看风住在白色的云朵上面,看雨栖息在烟火人家的屋檐,看花自飘零水自流……
淡淡的欢喜,浅浅的哀愁,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已载8月17日《德州晚报》)
■作者:魏霞 ■编辑: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