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383)大丈夫立身以俟命
读通鉴(383)大丈夫立身以俟命
1、申坦无功而诛
大明元年(丁酉、457)
春,正月,辛亥朔,改元,大赦。
壬戌,魏主打猎于崞山,戊辰,还平城。
魏以渔阳王尉眷为太尉、录尚书事。
二月,魏人入寇兖州,进攻无盐,击败东平南阳人刘胡。
诏遣太子左卫率薛安都将骑兵,东阳太守沈法系将水军,向彭城以御之,并受徐州制史申坦节度。等至。魏兵己去。
先是,群盗聚任城荆榛中,累世为患,谓久任榛。申坦请回军讨伐。皇上同意。任榛听闻后,皆逃散。时天旱,人马渴乏,无功而还。薛安都、沈法系坐白衣领职。申坦当诛,群臣为他求请,莫能得。
沈庆之抱申坦哭于市说:“你无罪而死。我哭你于市,行当就你了!”有司以这件事上报,皇上于是免罚。
2、颜竣的惊惧
三月,庚申,魏主打猎于松山;己已,还平城。
魏主立其弟拓跋新成为阳平王。
皇上自即吉之后,〔三年之丧既除而即称吉。〕奢淫自恣,多所兴造。丹杨尹颜竣以藩朝旧臣,数次恳切谏争,无所回避,皇上渐不悦。颜竣自认为才足干时,恩旧莫比,当居中永执朝政,而所陈多不采纳,疑皇上要疏远自己,于求外出以占皇上心意。
夏,六月,丁亥,诏任命颜竣为东扬州剌史,颜竣开始大惧。
3、王玄谟被讹传造反
癸卯,魏主至阴山。
雍州所统多侨邵县,剌史王玄谟上书言:“侨邵邵县无有境土,新旧错乱,租课不时,请皆土断。”
秋,七月,辛未,诏并雍州三郡十六县为一郡。邵县流民不愿属籍,讹言王玄谟想要造反。
这时柳元景宗族强,群众多为雍部二千石,乖声皆要讨王玄谟。王玄谟令内外晏然以解众惑,驰使遡上,具陈本末。皇上知其虚实,让主书吴嘉抚慰他,〔主书,后汉尚书令史之职。〕且报说:“七十老公,反想要何求!君臣之际,足以相保,聊复为笑,伸卿眉头。”
王玄谟生性严,未曾妄笑,故皇上以此戏他。
4、刘诞为声名所累
八月,己亥,魏主还平城。
甲辰,徙迁司空、南徐州刺史竟陵王刘诞为南兖州剌史,任命太子詹事刘延孙为南徐州剌史。
当初,高祖遗诏,认为京口要地,去建康密迩,自非宗室近亲,不得居之。刘延孙之先虽与高祖同源,而高祖属彭城,刘延孙属莒县,从来不序昭穆。皇上既命刘延孙镇京口,仍诏与刘延孙合族,使诸王皆序长幼。
皇上闺门无礼,不择亲疏、尊卑,流言传闻于民间,无所不至。刘诞宽而有礼,又诛太子刘劭、丞相刘义宣,皆有大功,人心暗中都向他。刘诞多聚才力之士,蓄精甲利兵,皇上于是畏而忌之,不想要刘诞居中,使出镇京口;犹嫌其逼,更徙迁之广陵。认为刘延孙腹心之臣,使镇京口以防刘诞。
魏主将东巡,冬,十月,诏太宰常英起行宫於辽西黄山。
十二月,丁亥,改以顺阳王刘休范为桂阳王。
5、魏国禁酒
二年(戊戌、458)
春,正月,丙午朔,魏设酒禁,酿、酤、饮者皆斩;吉凶之会,开禁,有程日。魏主以士民多因酒致鬬及议国政,故禁之。增置内候官,伺察诸曹及州、镇,或微服杂乱于府寺间,以求百官过失,有司穷治,讯掠取服;百官赃满二丈者皆斩。又增律七十九章。
乙卯,魏主至广甯温泉宫,遂巡平州;〔
庚午,至黄山宫;二月,丙子,登碣石山,观沧海;戊寅,南至信都,打猎于广川。
6、高允喜好切谏
乙酉,任命金紫光禄大年褚湛之为尚书左仆射。
丙戌,建平宣简王刘宏以疾解尚书令;三月,丁未,卒。
丙辰,魏高宗还平城,修建太华殿。这时,给事中郭善明,生性倾巧,劝说魏帝大起宫室,中书侍郎高允劝谏说:“太祖始建都邑,其所营立,必因农隙。况建国已久,永安前殿足以朝会,西堂、温室足以宴息,紫楼足以临望;不可仓猝。今计所当役凡二万人,老弱供饷又当倍之,期半年可毕。一夫不耕,或受之饥,况四万人之劳费,可胜道乎!此陛下所宜留心也。”魏帝采纳
高允好切谏,朝廷事有不便,高允则求见,魏帝常屏左右以待他。有时自朝至暮,或连日不出;群臣莫知其所言。语或痛切。魏帝所不忍听闻,命左右扶出,然终善遇他。
这时有人上事为激讦的,魏帝看过后,对群臣说:“君、父一样的。父有过,子何不作书于众中劝谏﹖而于私室屏处劝谏的人,岂非不想要其父之恶彰于外面!至于事君,何独不然。君有得失,不能面陈,而上表显谏,想要以彰君之短,明己之直,此岂忠臣所为!如高允这样的,才是忠臣。朕有过,何曾不当面言,至有朕所不堪听闻的,高允皆无所避。朕知其过而天下不知,可不谓忠吗!”
高允所与同征的游雅等人皆至大官,封侯,部下吏至剌史、二千石的人亦数十百,而高允为郎,二十七年不徙迁升官。
魏帝对群臣说:“你们这些人虽执弓刀在朕左右,光站着。未曾有一言规正;唯伺朕喜悦之际,祈官乞爵,如今皆无功而至王公。高允执笔佐我国家数十年,增加的好处不小,不过为郎,你们不自愧么!”于是拜高允中书令。
这时魏百官无禄,高允常使自己诸儿子樵采以自给。司徒陆丽进言于魏帝说:“高允虽蒙宠待,而家贫,妻子不立。”
魏帝说:“公何不先言,如今见朕用他,才说其贫!”
即日,至高允第,惟草屋数间,布被,縕(旧絮乱麻)袍,厨中盐菜而已。魏帝叹息,赐帛五百匹,粟千斛,拜长子高悦为长乐太守。高允固辞,不同意。魏帝重视高允,常呼为令公而不称其名。
游雅常说:“前史称卓子康、刘文饶的为人,褊心的人或不相信。余与高子游处四十年,未曾见其喜愠之色,才知古人说的不诬。高子内文明而外柔顺,其言呐呐不能出口。当年崔司徒曾对我说:'高生丰才博学,一代佳士,所缺乏的,矫矫风节。’我亦以为然。等司徙得罪,起于纤徵,诏指临责,司徒声嘶股栗,殆不能言;宗钦已下,伏地流汗,皆无人色。高子独敷陈事理,申释是非,辞义清辩,音韵高亮。人主为之动容,听者无不神耸,此非所谓矫矫的人!宗爱方用事,威振四海。曾召百官于都坐(类似朝堂大会),王公已下皆趋庭望拜,高子独升阶长揖。由此观他,汲长孺(汲黯)可以卧见卫青,与之抗礼,不为过。此非所谓风节的人!年人固未易知;我既失之于心,崔又漏之于外,这才是管仲所以致恸于鲍叔啊。”
〔管仲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致恸,盖感其知己之深。〕
7、宋帝改革吏制不能彻底
乙丑,魏东平成王陆俟卒。
夏,四月,甲申,立皇子刘子绥为安陆王。
宋帝不想要权在臣下,六月,戊寅,分吏部尚书置二人,以都官尚书谢庄、度支尚书吴邵人顾顗之担任。又省五兵尚书。
当初,晋世,散骑常侍选望甚重,与侍中不异;其后职任闲散,用人渐轻。皇上想要重其选,于是用当时名士临海太守孔觊、司徒长史王彧担任。侍中蔡兴宗对人说:“选曹要重,常侍闲淡,改之似名而不以实,虽主意欲为轻重,人心岂可变邪!”
既而常侍之选复卑,选部之贵不异。孔觊是孔琳之的孙子;孔琳之事桓玄,不务迎合,谏其废钱用谷帛,恢复肉刑。
王彧是王谧的兄长所生孙子;蔡兴宗是蔡廓的儿子。
裴子野评论说:官人之难,先王之言,尚矣。周礼,始于学校,论之州里,告诸六事,而后贡于王庭。其在汉家,州邵积其功能,五府举为掾属,三公参其得失,尚书奏之天子;一人之身,所阅的人众,故能官得其才,鲜有败事。魏、晋改变这些东西,所失太多。厚貌深衷,险如谿壑,择言观行,犹惧弗周;何况如今万品千群,俄折乎一面,庶僚百位,专断于一司,于是嚣风遂行,不可抑止。干进务得,兼加谄渎;无复廉耻之风,谨厚之操;官邪国败,不可纪纲。假使龙作纳言,舜居南面,而治致平章,不可必,况后来任人作官的!孝武虽鉊曹为两,不能反之于周、汉,朝三暮四,其庸越加!
〔庄子说:狙公赋芧,说:“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说:“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喜。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
8、佛教在历史上为祸远大于其益
丙申,魏主打猎于松山;庚午,至河西。
南彭城老百姓高闍、沙门昙标以妖妄相扇动,与殿中将军苗允等人谋划作乱,立高闍为帝。事觉,甲辰,伏诛,死者数十人。于是下诏淘汰诸沙门,设诸科禁,严其诛坐;自非戒行精苦,并使还俗。而诸尼多出入宫掖,此制竟不能行。
9、王家神童多
中书令王僧达,幼聪警能文,而跌荡不拘。皇帝初践阼,擢为仆射,居颜骏、刘延孙之右。自负才能和地位,认为当时莫及,一二年间,即望宰相。既而迁护军,怏怏不得志,累启求出。皇上不高兴,由是稍稍下迁,五岁七徙,再被弹削。王僧达既耻且怨,所上表奏,辞旨抑扬,又好非议朝政,皇上己积愤怒。路太后兄长儿子路琼曾见王僧达,趋升其榻,王僧达令余弃掉。太后大怒,固邀皇上令必杀王僧达。正好高闍反,皇上借机诬王僧达与高闍通谋,八月,丙戌,收付廷尉,赐死。
沈约评论说:君子、小人,类物之通称,蹈道则为君子,违之则为小人。所以太公起屠钓为周师,傅说去版筑为殷相,明扬幽仄,唯才是与。逮于二汉,兹道未革:胡广累世农夫,玫位公相;黄宪牛医之子,名重京师;非若晚代分为二途。魏武始立九品,盖以论人才优劣,非谓世族高卑。而都正俗士,随时俯仰,凭藉世资,用相陵驾;因此相沿,遂为成法。周、汉之道,以智役愚;魏、晋以来,以贵役贱;士庶之科,较然有别了。
裴子野评论说:古代人,德义可尊,无择负贩;苟非其人,何取世族!名公子孙,还齐布衣之伍;士庶虽分,本无华素之隔。自晋以来。其流稍改;草泽之士,犹显清途,降及季年,专限阀阅。自此三公之子,傲九棘之家,转相骄矜,互争铢两,唯论门户,不问贤能。以谢灵运、王僧达之华轻躁,使其生自寒宗,犹将覆折;重怙其庇廕,召祸是必然的。
10、魏高宗北伐柔然
九月,乙巳,魏主还平城。
丙寅,魏大赦。
冬,十月,甲戌,魏主北巡,想要讨伐柔然,至阴山,会雨雪,魏主打算还军,太尉尉眷说:“如今动大众以威北狄,去都不远而车驾遽还,虏必疑我有内难。将士虽寒,不可不进。”
魏主听从,辛卯,驻军于车仑山。
积射将军殷孝祖筑两城于清水之东。魏镇西将军封敕文进攻,清口戍主、振威将军傅乾爱拒破魏军。
殷孝祖是殷羡的曾孙。〔殷羡是殷浩的父亲。〕
皇上遣虎贲主庞孟虯救清口,青、冀二州剌史颜师伯遣中兵参军苟思达相助他,败魏兵于沙沟。颜师伯是颜竣的族兄。皇上遣司空参军卜天生将兵会傅乾爱及中兵参军江方兴共击魏兵,屡破魏军,斩魏将窟緕公等数人。十一月,魏征西将军皮豹子等将三万骑兵助封敕文寇青州,颜师伯抵御,辅国将军焦度刺皮豹子坠马,获其铠擡具装,手杀数十人。焦度是本南安氐族人。
魏主亲自将骑兵十万、车十五万两击柔然,度大漠,旌旗千里。柔然处罗可汗远遁,其别部乌朱驾颓等人率数千落降于魏。魏主刻石纪功而还。
11、大丈夫立身以俟命
当初,皇上在江州,山阴人戴法与、戴明宝、蔡闲为典签;等即位,皆任命为南台侍御史兼中书通事舍人。这一年,三典并以初举兵预密谋,赐爵县男;蔡闲已卒,追赐他。
这时皇上亲览朝政,不任大臣;而腹心耳目,不得无所委寄。戴法兴颇知古今,一向见亲待。鲁郡人巢尚之,人士之末,涉猎文史,为皇上所知,亦以为中书通事舍人。凡选授诛赏大处分,皇上一定与戴法兴、巢尚之参怀;内外杂事,多委戴明宝。三人权重当时;而戴法兴、巢明宝大纳货贿,凡所荐达,言无不行,天下辐凑,门外成市,家产并累千金。
吏部尚书顾觊之唯独不降意于戴法兴等人。蔡兴宗与顾觊之亲善,嫌其风节太峻,顾觊之说:“辛毗有言:'孙、刘不过使我不为三公。’”
〔魏明帝时,刘放、孙资制断时政,大臣莫不交好,而辛毗不与往来。辛毗儿子辛敞劝谏说:“刘、孙用事,众皆影附,大人宜降意;不然,必有谤言。”辛毗正色说:“吾之立身,自有本末;就与孙、刘不平,不过不为三公。大丈夫想要为公而毁其高节么!”〕
顾觊之常以为:“人禀命有定分,非智力可移,唯应恭己守道;而世上的人不达意,妄意侥幸,徒亏雅道,无关得丧。”于是任命其意命弟子原着定命论以释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