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珍福丨轻信(中篇小说连载10、11、12)
轻信(中篇小说连载10、11、12)
作者:杨珍福
世事五百年一轮回总有相似之处
——题记
十
这半年来,知县如履薄冰。刁副知县的爱妾没了,下一个会不会是他的两个美眉?虽然加强了防范,但对付高手,能防得住吗?再则,曹安巴、李九天的美妾没了,两个老头三天两头就来询问。知县收了他们的银子,又不能责怪,烦死了。还好,家里没事,美眉还在。如今,失踪的“八个老婆”总算有下落,好歹给两个老头儿有了交代。
知县原想派人到虎头村摸摸底细,再作定夺。不想,刁副知县如此冲动,不等商量就带人出发,只好作罢。
刁副知县走后,曹安巴、李九天不约而至,来找知县。知县告诉他俩,失踪的老婆在虎头村,刁副知县已经带人去了。如不出状况,一两天内就可把人带回。曹安巴、李九天是听到消息,来县衙证实的。听知县如是一说,忐忑的心情即刻安静了许多。半年了,日思夜盼的爱妾,终于就要回家了!曹安巴提议,找个地方喝两盅,乐呵、乐呵!知县说:“行,咱们就等刁副知县的好消息!”李九天说:“就到'江边酒楼’我来做东。”三人边走边说,向江边走去,脸上露出久违的笑。
刁副知县一进虎头村,就与村里的掌权人发生语言冲突,族长和副族长悻悻而去。望着两个老者离去的背影,刁副知县真想上去给他们一拳。此时,夜幕渐渐降临。一群人站在村口,用无奈的眼神望着黑下来的天空。心中大骂这个愚蠢的“屌副”:咱县怎么就有这么个猪狗不如的副知县,在这样的人手下做事,简直就是人生的不幸,让这样的人出来办差,不仅官府颜面尽失,同行的人员都是一种耻辱!大家走了一天的路,腿脚酸疼,一身汗渍,正需要用虎头村的热水洗漱一番,再让虎头村的乡亲提供点热饭热菜来给空空的肚子填充。这下可好,这样一点简单的愿望,都被“屌”副知县弄成了泡影!
曾强见众弟兄个个愠怒,又不敢说出来。就对刁副知县说:“大人,你也太欠分寸了,咋能那样与族长说话?你不觉得吗,你的话太伤人了,喊谁都接受不了!咱是官府里的人,不是藏匿在山里的土匪,要爱护百姓。还有,我们来到虎头村,人生地不熟,首先要和他们接近,才能落脚,才有饭吃,才可了解到夫人们在哪里!你倒好,一见面就得罪人家,其实是害了众弟兄!”
“我是副知县,是他们的父母官,理应得到尊重。我的老婆都被他们掳掠来了,难道我还要低三下四,巴结他们?”刁副知县不仅没听进曾强的话,反而更加盛气凌凌。他命令曾强再带上几个人去找族长,让虎头村人务必解决大家的吃饭和住宿。
曾强怨气未消,公然抗命:“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你…… ”刁副知县举拳头就要向曾强打去,曾强眼疾身快,迅速拉开与刁副知县的距离。无奈下,只好带着几个人再去找族长。
一会儿后,曾强等回来禀报:不仅找不着族长,虎头村家家户户都已闭门不出,如今村里死一般寂静!
“我就不信,我一个副知县治不了一个族长!'杀鸡儆猴’,大家随我前去,操了那个族长!”
“大人,若这样,我们这帮人都可能活不过明天!”曾强挡住刁副知县。
“是呀,大人你太冲动了,似你这般态度,不仅找不回来你的夫人,还会让大家全死在这里!”大家再也不忍了,纷纷责备他们的刁副知县。
这一夜,他们进退无路,在屋檐下度过一宿。
天亮了,大家还想睡,凉凉的山风却首先吹醒刁副知县。大家心不情愿地被唤醒,才发现手上、脸上和额头上一个个被蚊子叮咬的包。被汗水浸湿了的衣裳,虽然让风吹干了,但不免发出一股难闻的汗味。这些官差们觉得,这是自为官以来过得最受苦和最狼狈的一天!
刁副知县命曾强再去找族长。
曾强带人去。找到族长家,得知族长天一亮就去赶集了。曾强问村里还有谁管事?家人说还有吴大。曾强再去找吴大。吴大家里的人也给了同样回答:去赶集了。曾强问集在哪里?回答说在五里外的虎尾。曾强再问哪里能买到吃的?回答说在虎尾。离开吴大家,曾强又去问了几户别的人家,他们都说不是管事的人,也没多余的食物可提供。曾强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走回队里。
带来的干粮,昨晚就吃光了。时下大家都饥肠响如鼓。第一要解决的是食物。刁副知县也一定饿了,没了昨天的那股神气。经过一晚上的思考,他或许意识到了点什么,今早态度明显有了改变。即与大家商量说:“派两个人到虎尾购买食物,有谁愿意去?”或许大家都无力走路,竟没一人愿意前往。
“还是曾强去吧。”
曾强带着两人出发了。走到村水尾,站在一处高地,曾强发现虎头村的后龙山,就像一只猛虎,雄踞山巅,居高临下,十分凶悍。曾强想,这个村子所以叫虎头村,一定是因这座山像老虎,才取的名。怪不得这里人野蛮,连别人的老婆都抢,副知县的老婆都敢动,原来他们虎视眈眈看世界。曾强边走边想,不敢停留,他担心刁副知县又会惹出事来。有他在,还可掣肘一下,别的人都惧怕刁副知县,他那只拳头可随时打在人脸上。
虎尾果然是个集镇,赶集的人很多。曾强无心看热闹,买了两袋食物,就与同伴们往回赶。回到虎头村,已经是晌午。大家见曾强回来了,贪婪的目光都投射到两袋食物上。吃下东西,人的体力慢慢恢复。休息片刻后,曾强再被刁副知县派去找族长。
曾强没见到族长。见到了副族长吴大。
曾强见了吴大,先对刁副知县昨天的无礼道歉,再说明了来意。吴大说:“自古只有蛮官,没有蛮百姓。只要刁副知县不以势压人,我族人可以配合。”曾强暗喜,事情总算有了回旋余地。即回去向刁副知县汇报。一炷香时间后,双方在虎头村族人公众厅里见面。虎头村除了副族长吴大,另有几个长者参加,在家的老老少少都围拢观看,吴三、吴六、吴七也在人堆里头。
刁副知县首先说话:“今年初,我县发生一件闻所未闻的事,'八个老婆’没了。'八个老婆’分别为我两个,城中财主曹安巴、李九天各三个。最近听说这'八个老婆’就在虎头村。这些老婆都是被人掳掠的。掳掠她们的人就在你们虎头村。你们没老婆,就抢别人的,别人的老婆能抢吗?这是犯法的事,性质非常严重!我刁某人昨天就带人来到虎头村,可无人理会。我们无吃无住,在你们的屋檐下住了一宿,今早又到五里外去买吃的。我刁某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们这里就是这样对待客人、对待你们的父母官?好了,只要你们把那'八个老婆’交出来,一切都好说!”
“啊?'八个老婆?’”
“阿弥陀佛,他一个副知县也没了老婆?胡说八道吧,谁敢动他副知县的老婆!”
“他们的老婆没了,全赖到咱们虎头村了。”
“难道吴三、吴六、吴七家那三个女人是副知县老婆?不对,据那几个女人说,她们是李九天的老婆”。听了刁副知县的开场白,下面的人纷纷议论起来。后来,议论转为大声,变成质问:
“你说我们虎头村人抢了你的老婆,我们虎头村人个个有老婆,需要去抢吗?刁副知县一定是弄错了,快领着人走吧,别侮辱了我们虎头村!”“你们那些当官的、有钱人,老婆成群,没了几个又有何妨?家里不是还有可搂着睡觉的人吗?”“老婆没了,就责怪别人,你们都不想想,那些个老婆是不是在你们家吃山珍海味腻了,想吃点别的啥,换换口味,然后自行出走?”
别看一个个山里人,一张张灵巧的嘴,直说的刁副知县面部都块要扭曲了。抑或是大家觉得,这是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怕他个球!
刁副知县再也不愿听大家扯淡,“嘭!”拍了一声桌子,两眼直瞪人群:“你们竟敢如此无礼,真是山野刁民!”
“你姓刁,你才是刁人!”
“曾强,把那个最先讲话的抓起来!”刁副知县说着,向曾强做了一个手势。
“这……不好吧?”曾强没听,暗暗叫苦。过去,只知道刁副知县这人水平低,可从来没和他办过差。今天才发现,原来他这般的没能力。他怎么能如此对待百姓呢?连“众怒难犯”都不懂。叫我抓人,敢抓吗?除非大家都死在这!
“曾强,没听见吗?抓人!”
曾强拗不过领导,只好让手下人动手抓人。还真是敢作敢当,那几个说话的年轻伙子,非但没跑,还挺身站在前面,把老少妇女们往后推。这时,又来了好些人,手持砍刀,锄头,加入到人群中。仵作们手握刀具,排成一队,曾强站在排头。场面剑拔弩张,形成对立。
双方各不相让,就要打起来。就在这个关节眼上,外面急匆匆来了三个人。她们边走边喊,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来的人是谁?
十 一
来的是三个女人:赛英、桂莲和翠香。
三个女人挤开人群,站到最前面。赛英说:“你的老婆不在虎头村,别在这里胡闹了。”
“你是谁?敢如此说话?”刁副知县瞪着眼前这个年轻女人。
“我们仨就是李九天的老婆。我们在这里半年了,你的老婆确实不在这个村里。”
一听是李九天的老婆,刁副知县来劲了,直愣愣地看着三个女人,眼珠子就差没掉到她们身上。果然不俗,在这破烂的地方待半年了,还能有这般姿色。怪不得李九天那老家伙爱她们发疯。嘀咕了一会儿后,他像是挨了一闷棍,大声喊叫起来:“什么?我的老婆不在这里,那她们俩去哪了、去哪了?”他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赛英面前,一只手揪住赛英胸脯,不服气地说:“你肯定这个村里没有我的老婆?”
“肯定!”
松开手,他又靠近桂莲和翠香:“你们也肯定?”
“肯定!”
“不,你们肯定也没用。谁能证明你们仨就是李九天的老婆?”刁副知县怀疑三个女人的身份,也不全信她们说的话。
“我们自己能证明。”三个女人同声回答。
“不,自己证明不算数。”
“我们若不是李九天老婆,为啥要这么说?难道冒充李九天老婆朝廷有赏?”赛英理直气壮地说。
刁副知县无言。场上鸦雀无声。许久,刁副知县又大吼:“那我此番不是白来啦。”他问吴大,“她们仨说的是真话吗?”吴大说:“是!”“你们村就只她们三个外来女人?”“只这三个!”
刁副知县目光呆滞,邋遢地坐回椅子上。
曾强靠近说:“大人,这三个女人是李九天的老婆,我在李家见过。她们没必要出来作证,说谎对她们也没啥好处。既然这样,咱再留在这里也没意义。咱们走吧,带上她们三人。”
刁副知县迟疑:“带上她们干么?”
曾强提醒:“大人忘啦?你的任务是寻找'八个老婆’,不是你一人的两个老婆。”
刁副知县如梦醒来。大手一挥:“把这三个女人带走!”话音刚落,人群里立刻跳出三个男人,是吴三、吴六、吴七。三人齐声吼道:“谁敢带走我的女人?”
“噢?好哇,终于站出来啦,抢别人老婆的就是你们三个,你们仨抢了李九天的老婆,还抢了谁的老婆?快快说来!”
吴三用藐视的眼光瞧着刁副知县,说:“我们没抢任何人的老婆!”
刁副知县说:“狡辩是吗?好,我不听你啰嗦。曾强,把他们带走,让他们到衙门说话。”
“慢!”吴大慢条斯理地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刁副知县身边说:“刁大人,他们三个没有去抢人家老婆,是这几个女人自己找上门的。怎么能带他们走呢?”
刁副知县说:“你骗的了我一个副知县吗?自己来的,谁信!”
吴大说:“不信你可问她们自己。”
刁副知县转向三个女人:“这位吴副族长,说你们是自己来的,你们自己说说。”
“大人,我们三人确实是自己来的!”三个女人同时回答。
刁副知县惊讶:“什么,确实是自己来的?你们是怎么来的?在城里、在富人家过得好好的,为啥要跑来这个穷山村,与穷人过穷日子?”
赛英说:“我们是被鬼抓来的。”
“啊?越说越玄乎了!鬼在哪里?妹子们,甭害怕,有本官在此为你们做主,你们就把当时这几个男人如何掳掠你们的说出来,我会治他们的罪!”
“她们确实是被'鬼’抓来的。这几个人没抢任何人的老婆。他们没这个能耐,更没这个胆量。”吴大说。
刁副知县不耐烦了,说:“好了,我不爱听你们的鬼话,把她们带走!”
赛英沉着脸说:“刁大人,我们虽然以前是李九天的老婆,但现在不是了。我们现在分别是这三个男人的老婆,我跟了吴三,桂莲跟了吴六,翠香跟了吴七。感谢大人的一片好心,也请大人转告李九天,我们不回去了,让他好好善待其他三个老婆。”
“不行,你们非得跟我回去,否则李九天会怪罪我们的!”刁副知县说。
“刁大人,你再看看我们。”三个女人将挺起的肚子左右摇一圈。说:“你看,我们都怀了他们的种了,还能回去吗?”
“啊?”刁副知县心里骂道:不要脸的女人,居然让人搞大了肚子!
这时,曾强又挨近刁副知县说:“大人,既然她们愿意留在这里,就随她们吧。这一天下来,你已经得罪了这个村子,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刁副知县想,也对呀,反正不是我的老婆,管她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于是,对吴大说:“她们三个既怀了虎头村的种,又不愿回去,就随她们吧。反正李九天不缺老婆。”
“谢谢刁副知县成全!”
“希望刁副知县早一点找到自己的老婆!”
曾强的主意,让刁副知县挽回一点面子,也赢得一顿热腾腾的饭。
回来的路上,刁副知县再也没去时那种亢奋。去时,他一路在前,大家走在后头有气无力,现在,情形完全相反,他走在后面,大家在前面走就像多了两条腿,远远拉开距离。一路上,刁副知县始终想不明白,明明听说“两个女子”在虎头村,是他刁副知县的爱妾,怎么又三个,全是李九天的老婆?若不是那三个女人出来说,他死都不信。对了,那三个女人为什么要出来作证?她们为什么愿意留在虎头村受苦?这一切或许都是那个族长安排的,族长一定是躲在后面,让吴大领着大伙儿与他作对。三个女人不是不想回家,是慑于压力,不敢说实话,不敢离开虎头村。
曾强似乎看出刁副知县的心思。劝说:“大人,既然你的那两位爱妾不在虎头村,就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再留意别处的消息,总有一天她们会回到你的身边。”
“你相信她们说的,我的老婆真不在虎头村?”刁副知县看着曾强。
曾强说:“相信。一,我们只是听说有女人在虎头村,'八个老婆’是咱们臆想的。二,她们失踪的时间不同。三,曹安巴的女人也不在虎头村。”
自此,刁副知县彻底相信了。拖着狼狈的身子回县衙。
曹安巴、李九天两个春心不死的老头,自听说年轻老婆有了下落,就夜夜思着。第一个赶到县衙的是李九天。这老头虽年逾七十,走路就似年轻人,快的如风。到了县衙,他直冲刁副知县家。刁副知县无心接待他,让他去找仵作头领曾强。李九天回转头去找曾强。曾强如实说了在虎头村的见闻。李九天从家里出来,一路心红如火,以为刁副知县把他的几个美人找回来了。失踪了半年,马上就能见到心爱的人,他那张老脸上的皱纹笑出一道道沟纹。当听到三个老婆就在虎头村,已经怀了野种,还不愿回来,李九天气的暴跳起来:“臭娘们,竟敢背叛我,我要杀死她们、杀死她们!”说完晕倒在地。
李九天醒来时,已经躺在家里床上。伺候他的是家里仆人。三个大老婆不大关心李九天,即便老头子昏迷的那一刻,她们仍旧在喝酒、谈笑。老头子醒来了,也没感到更高兴。她们知道,老头子不是为了她们而昏迷,也不是为了她们又醒来。这里头的原因,或是因为这李九天伤她们太深了。李九天不仅花心,而且“专心”。他尚来是有了新人就忘记旧人。自那几个小东西来到李家,老东西就情移别处,一门心思地惦记着那几个小东西。如今,小东西们不回来了,大老婆们能不欢喜?大老婆们觉得,老东西再也没分心处了,就一定能念旧,对她们好些。她们都年纪大了,没有年轻时那种肉体上的需求欲望,只希望男人能靠近她们一点。但老东西吝啬的让人惊讶,宁可到小东西空房里一人单睡,也不愿踏进她们房间一步。多么令人心寒!现在没了小东西,看他老东西怎么办。再娶黄花闺女,都七十多了,他还有脸那样做?就算他不要脸,能买来芳心吗?见鬼去吧!老东西能有今天,真是活该!
李九天醒来后,不停地说着一句话:“臭娘们羞辱我,我要掐死你们!……”李九天对曾强说的话起疑,派了七八个家丁去虎头村,把那几个贱人抓回来。家丁们走了一遭,回来报告李九天:“三个夫人确实在虎头村;确实身怀六甲;确实不肯回来,虎头村人十分强大,咱们无法来硬的。”李九天听了“三个确实”,就差没当即断气。后来,李九天时不时地生病卧床,一年后就魂归阴间了。
十 二
曹安巴听说去虎头村的人回来了,也急速往县衙赶。刚进大门,遇见李九天被家人抬着回家。
这半年,曹安巴是苦日子难熬。他年逾古稀,情劲却不减当年。年轻的老婆没了,留下几个白发黄脸婆,一肚子窝火无处发泄。他恨那个作恶的人,我与他前世无冤,今世无仇,怎么就把几个最爱一洗而空?能留下一个也好啊,真是太狠啦!她们年轻美貌,几乎可做我的孙辈,我是花多大代价才弄来的,他不花一分钱,不费一点力,一阵风就全掳走了,世上就有这么捡便宜的?抢别人老婆算什么本事?有能耐自己娶啊!曹安巴实在不能理解,这世界怎么变得这样了,怎么就有这样的人,他到底是人还是鬼?他跳不出这种思维怪圈,成天闷闷不乐,想着自己失去的不合理,那厮的可恨、可恶!
好不容易得悉虎头村的消息,刁副知县带人去了。他的老婆、李九天的老婆、刁副知县的老婆,都在那里,一并带回,不日就能与最爱享恩爱之乐。听说刁副知县带着队伍凯旋而归,曹安巴心里像当年娶小老婆时那么高兴:“回来了,回来就好!”刚才见李九天被抬着回家,他就猜到一半,事情不妙!待听完曾强介绍,曹安巴的高兴劲如风吹烟散,一扫而光!“李九天的娘们找到了,不肯回家,这是什么事啊?我的那几个爱呢?他们不在虎头村?刁副知县的爱妾也不在?她们在哪里?难道这件事有几个人所为?我和刁副知县的老婆们又被弄到哪个地方,也不肯回来了?”曹安巴想见刁副知县,下人说他病了。他想见知县,被告知知县出差了。他见到仵作曾强。曾强告诉他的与他听到的没啥两样。“她们真不在虎头村?”曹安巴嗫嚅着。
又气又累的刁副知县,无颜向知县汇报,更无心见任何人,称病在家睡觉。
不久,有人说在水湖村见到陌生女人,消息传到刁副知县的耳边,很像他的爱妾。消息也传到曹家,曹安巴听说很像他的小老婆。刁副知县如黑暗中见到火光,“嚯”的一声从“病”床上起来,“病”全好了。就要带人去水湖村。曾强说:“此事应先向知县汇报一下,再作行动。”刁副知县立马去见知县。知县说:“可派人化妆进村,待摸清情况后行动不迟”。刁副知县等不及了,只听知县一半话,派曾强带两人先行,其余人随后跟进。知县不再理会这事,任凭刁副知县主张。就要出发时,曹安巴来了。曹安巴让带上他,还有曹家几个家丁。刁副知县同意一半,拦下曹安巴,说他年岁大,不宜走远路。曹安巴没勉强,留下,将家丁八人交给刁副知县。这样,一支比上次人员更多的队伍浩浩荡荡向水湖村进发。
水湖村地处城西,在虎头村相反方向,离城四十里。刁副知县踌躇满志,又是走在队伍前面。他一路走,一路想,这回爱妾们在水湖村,肯定不假,理由是:少了李九天三个老婆,人少,误差小;见者说她们像我的爱妾。只要人在就好,我就有办法弄她们回来。宝贝们,你们让我想的好苦啊!对了,你们怎么就不回家呢?不就四十里路吗?走他两天不就到了?难道是被控制了,走不了、离不开、跑不掉?对了,一定是这样。否则,堂堂一个副知县的老婆,咋会如此没能力!你们有没亮明身份?谁为难你们了,只要说出你们是刁家人,你们的老公是刁副知县,为难你们的人立马被吓退三步。老百姓最怕官,只要你挨着官字,他们就不敢动你一根毫毛。可惜你们不懂保护自己,活生生地受苦这半年。好在我终于得到你们的消息,我这就来救你们了,现在已经在路上。等我到了水湖村,你们告诉我,是谁掳掠你们,是谁将你们挟持在水湖村达半年之久,告诉我,我一定灭了他!然后你们就跟我回家,谁敢拦我,谁敢与官府作对,我就抓他,让他付出代价,为你们报仇!刁副知县自言自语,越走越有劲,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走,立刻见到久别的爱妾。
虽然刁副知县的人马是突然行动,还是有风声传到水湖村。水湖村村长胡三刀感到蹊跷,副知县带人来水湖村,所为何事呢?有人说,可是为那两个女人吧。那也用不着他副知县亲自出马啊。毕竟来的人是县太爷,胡三刀不敢轻视,对村里人如此如此交待一番后,就到村口坐等迎接。
曾强虽说是打前站,在半路上就被队伍赶上了。知县说的派人化妆进村侦查的想法成了空话。路上,曾强对曹安巴的管家说:
“今天,咱们专为你家老爷办事,曹家应该犒劳一下这些弟兄。”
曹府的管家曹丰说:“应该、应该。其实我家老爷早有安排,早上就令我们准备了路上吃的干粮点心,包括后面用餐都由我们承担吧!”管家嘴上说的客气,心里暗暗在骂:“这些寄生虫,就知道吃、吃、吃。怎么不叫刁副知县出点钱,他也是来找老婆呀,还说专为曹家办事。”曹丰只能心里骂,不敢说出口。陪着笑脸,给各位发了点心。
其实,曾强刚才那些话是刁副知县让他说的。刁副知县吸取了去虎头村的教训,不想再挨饿,把今天的吃饭问题推给曹家。
队伍走到水湖村口,胡三刀站起迎接,并做了自我介绍。面对前来迎接的胡村长,刁副知县没说一句客气话,他板着面孔说:“我的两个老婆,财主曹安巴的三个老婆,半年前就被人掳掠走了。最近我们了解清楚,她们就在水湖村。请你交出女人,再交出案犯。”
胡三刀想,原来他们是为这事而来。我们村里藏了他们那么多老婆吗?是哪个嚼舌头的到他们那说事了,刁副知县没调查就来兴师问罪,可恶!面对刁副知县的不礼貌,胡三刀也不客气。他说:“我们村没刁副知县说的那么多老婆,我们都是本分的庄稼人,没能力也不敢掳掠你县太爷、财主的老婆,一个人就好比一盏灯,五个人就像五座灯塔,不是五枚针,藏不住,你可以查。”
刁副知县一怔,说:“你一个村长竟敢这般与我一个副知县说话?怪不得你们村出刁民!”
胡三刀说:“讲话得讲理。你是副知县,更应该说理在先。凭什么说你的老婆是被我们村里劫来了?”
刁副知县说:“消息都在县城传开了,我失踪的老婆就在你们村,纸是包不住火的,待会儿查出来,看你怎么解释。”
“请便!”胡三刀说完进了村子,不再理睬刁副知县。
曾强看到眼前情状,实在忍不住了:“大人,你说话不能那么冲,这位胡村长好心来接咱们,你一进村就劈头盖脸说人家,得罪了'地头蛇’,会寸步难行的。难道你忘了虎头村啦?”
“我不给他们一点下马威,他们还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对待刁民就是不能心软,我们是官府,来办差的,得拿出我们的威风!”刁副知县振振有词。
曾强不再说话。心中岂止是责怪、埋怨?在这样的人手下做事真是倒霉!闽西县有这样的官员,是万民不幸!
得罪了“地头蛇”,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更别说查案、找人。大家站在村口,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这时,仵作中走出一人,名叫吕义。吕义说,他有一个远房表姑在水湖村,可到她那打听一下情况。刁副知县说:“何不早说?曾强,你和吕义一起去找表姑。”
半个时辰后,曾强和吕义回来了。曾强在刁副知县耳边这般那般地说了一番话,刁副知县阴沉的脸渐渐露出笑容。然后下令:“曾强、吕义各带一组人缉拿疑犯”其余人不知原委,在原地待命。
半个时辰前,吕义的表姑对曾强说,本村的老生世、胡同家各收留了一个女子,在家里藏了一个月后才让外人知道。很像他们要找的人。刁副知县确定是自己的爱妾,故而喜露笑容。
只一炷香的工夫,老生世、胡同被绑缚着押来,身后跟来了许多男女。
刁副知县一见两人就怒不可遏:“山野刁民,竟敢掳掠我的老婆,你犯死罪啦!”
“谁掳掠你的老婆啦?你是县太爷,谁敢动你的人,睁眼瞎说!”老生世和胡同同时申辩。
“还敢抵赖,先打二十棍棒,看他老实不!”刁副知县话音刚落,几个仵作就将两人摁倒在地,举棍便打。
老生世、胡同被打的嗷嗷叫。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喊到身边:“不能打人、不能打人!”呐喊的人是胡三刀,只见他身后跟来两个女人,同时喊着“不能打人!”仵作停下打,大家的目光瞅向两个女人。刁副知县问:“你们俩是何人?”
不等女人回答,曹丰就抢着说:“大人,她们俩就是我们家少夫人。”曹丰说着,走到水娘和雏蓝身边:“少夫人,我是曹丰,来接你们回家。”
水娘、雏蓝见到曹丰,只是苦苦一笑,没有说话。
站在一旁的刁副知县,脸刷地一下又回到了阴沉,像疯狗般狂吠:“你们俩是曹安巴老婆,那我的啦、我的老婆在哪里?”
水娘说:“大人,你的老婆难道也丢了?我们俩以前是曹安巴的老婆,但自年三十那个晚上起,就变了身份,现在我是老生世的老婆,雏蓝是胡同的老婆,请大人放了我们的夫君。”
“啥……?”曹丰惊诧!靠近说:“二位少夫人,你们真不回曹家了?还有小夫人呢?她不和你们在一起吗?”
水娘说:“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做母亲了,请你告诉曹安巴,我们现在是水湖村的媳妇。小夫人嘛,我们也不知道。”“小夫人”就是曹安巴那个最小的老婆。
曹丰见两位夫人肚子都隆隆凸起,知道再说也无用。
曾强问水娘:“水湖村确实没别的外来女人?”水娘说:“确实只我们俩。”
刁副知县见忙乎了一阵,又不是自己的爱妾,肝肺都要气炸了。为了解气,他命令仵作继续打老生世和胡同,并要带走两个案犯。
水娘和雏蓝再次声辩:“掳掠我们的是另有其人,不是他俩!”
场上的人越来越多,许多男人手拿刀棍、鸟铳。刁副知县见状,知道再僵持下去肯定吃亏,便领着队伍灰溜溜地走了。
文/杨珍福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杨珍福,笔名田边草,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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