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冬攀K2登顶!这座野蛮巨峰的冬天有多冷酷?

攀登“野蛮巨峰”

在《乔戈里峰,去看生命禁区的风景》中,邱杨写道:

“登山圈里有这样一句话:登珠峰玩的是钱,登乔戈里峰玩的是命。”

“按照国际登山界不成文的惯例,如果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那么所有登顶珠峰的人都会让座给登顶乔戈里峰的人。”

2018年1月26日,一支已攀登至乔戈里峰海拔6400米处的波兰登山队,突然撤回营地。

第二天,178公里外,他们连夜成功救援了一位在南迦帕尔巴特峰遇险的登山者,却也因此错失了冬攀乔戈里的最佳时机。

波兰登山队员Denis Urubko尝试说服队伍继续在2月攀登无果,于是私自愤然离开,决定独攀乔戈里。

▲准备独自冬攀K2的Denis Urubko。为了准备这次冬攀,波兰队从2017年12月就已经进驻K2。图片来源:theguardian.com

要知道,Denis Urubko可是一位曾成功攀登过全部14座8000+高山的卓越登山家,堪称目前活跃的8000米登山者中顶级强者。

纵然如此,对于他的冬攀solo行为,队友的评价无一例外:

"completely suicidal(无异于自杀)"

▲K2北坡中国侧营地。图片来源:marcobianchifotograf

原因只有一个——

乔戈里峰实在太过凶险!即便顶级的登山家,也不能有丝毫轻视。

“玩命”的K2

乔戈里峰,塔吉克语意为“高大雄伟”,位于中巴边境的喀喇昆仑山脉中段,海拔8611米,它是世界第二高峰,也是死亡率排名第二的8000米级山峰。
相对于“乔戈里峰”,人们更习惯称呼它“K2”。1856年,英属印度的一支考察队首次勘测喀喇昆仑区域,并将其主要山峰依次命名为K1至K5,乔戈里峰的K2名号也就由此流传下来。
▲考察团手稿上的K1和K2。图片来源:Jim Curran著《K2 - The Story of the Savage Mountain》

对比珠峰的热闹,K2似乎太过低调。它以“野蛮巨峰”的冷酷姿态,考验着一代代顶级攀登者;也以“万山之王”的地位深居喀喇昆仑,拒绝一切太过轻松的拜访。

连徒步去看一眼,都近乎“玩命”。更遑论攀登。

漫长的遇见——想要见它,首先要有至少两个星期的时间,从新疆喀什地区的叶城县开始,乘车翻越阿卡孜达坂和赛力亚克达坂,并于第2天到达库鲁勒村。

▲喀喇昆仑,地球上除喜马拉雅外另一个极高峰分布区,这里排布着超过25座海拔7000米以上的高峰,及4座8000+高峰。图片来源:summitclimb.com

其次,还要有足够的体力,请了当地的驼工,从库鲁勒开始徒步。经“一线天”、“黄石滩”……在第5天翻越海拔约4800米的阿格拉达坂,忍受高海拔带来的各种不适,进入宽约两三公里克勒青河谷。

运气不错,避开了5月至9月的雨季,现在河水尚未暴涨。趟过刺骨的冰川融水,迎着几乎能把人吹飞的大风,继续走两天。

▲柯尔克孜族驼工。图/郝沛

这几天里,除了随行的驼工和偶然遇见的登山者,几乎见不到其他人;除了牦牛、野驴、野狼和神出鬼没的雪豹,也几乎见不到其他生物……

第7天,徒步六七十公里之后,终于到达海拔3900多米的音红滩大本营,这里是K2的登山大本营。

但是抱歉,要想看清K2全貌,还要继续走。

▲柯尔克孜族驼工。图/郝沛

沿山谷行进在群山之中,继续走,继续走,仿佛走进了世界尽头。体力好的话,2天后可以到达前进营地,K2,终于毫无保留地耸立在眼前!

如果你还记得小学图画课上,曾是怎么画山的,就不会对它太过陌生。笔直的线条,金字塔式的造型,直冲向天的气势,便是K2真实的模样。

▲k2所在的喀喇昆仑地区,还是世界上除南极大陆以外最大的陆地山岳冰川区。图/Suafu,图片来源:reddit.com

一眼万年——与拥有成熟商业模式的热闹珠峰相比,这里安静、清冷,有如冰雪秘境,不似人间。

曾徒步这条线路的山友@飘絮的风,在回忆叙述中由衷感叹:

这里茫茫白雪,漫漫荒原,河谷沟壑;

这里冰川纵横,万千巨峰,直指苍穹!

▲图片来源:thoughtco.com

置身于此,看阳光收起散落在这喀喇昆仑山深处的最后一丝游光,星空,开始呈现出最璀璨的模样。

群星流转在这澄澈之境,远离人间烟尘。

▲也可从巴基斯坦侧接近K2。图片来源:Pakistan News

对你我而言,能够徒步到此,看一看“世界尽头”的冰雪秘境,已是无憾;而对登山者而言,顶峰才是真正“致命”的诱惑。

漫长的进山徒步之后,真正的攀登开始了。

K2的“玩命者”

从1902年英国人奥斯卡 (Oscar Eckenstein)与克劳利 (Aleister Crowley)率队远征开始,百年来,一代代卓越的登山者,向着K2之巅,前赴后继。

▲1902年的远征队,K2最初的探险家。图片来源:thoughtco.com

在这里,除了一般高海拔攀登的极寒、缺氧、雪崩等威胁,还有属于K2的“加量”危险:

  • 大本营到峰顶多达4500多米的垂直高差,为世界之最;

  • 陡峭、暴露的“金字塔式”山体造型,更易受极端天气影响;

  • 常规路线上的“Bottleneck(瓶颈)”路段,堪称“死亡路段”,需从约30层楼高的冰瀑下穿行,坠冰、雪崩随时可能袭来……

▲图片来源:cep.com.pk

风靡一时的《三杯茶》中,作者曾直言:

和喜马拉雅山脊东南方一千多公里远处的珠峰相比,乔戈里峰是座杀人峰——金字塔形的锐利岩峰,陡峭到连冰雪都无法附着在它刀刃般的岩壁上。(葛瑞格·摩顿森、大卫·奥利弗·里林著《三杯茶》,黄玉华译,严冬冬校译)
▲一条北坡中国侧攀登线路。图片来源:nationalgeographic.com

因北坡中国侧难度更大,也更凶险,登山者们大多选择从巴基斯坦侧进行攀登。

但无论选择哪侧,K2攀登,都是一次人与自然的生死较量。这里曾有300人左右成功登顶,却有至少77人长眠山间。

▲协助登山者运送物资的巴基斯坦背夫。摄影/高立

K2史上最惨烈的悲剧——2008年8月1日,11死3伤,成K2单次山难伤亡最高纪录。

K2登山季为一般为6-8月,但那一年的极端恶劣气候,却让来自不同国家的10支登山队不得不一直等到了7月末,有的队伍甚至已经足足等了两个月。

7月31日,终于等来了一个好天气。

▲向着K2。图片来源:eldocumentaldelmes.com

8月1日凌晨3:00,各国登山者陆续从4号营地出发,沿提前铺好的路绳前进。

8:00,最臭名昭著的“瓶颈 (Bottleneck)”路段附近(约海拔8200米至8400米处),来自塞尔维亚的Dren Mandić想调整下自己的氧气装置,便暂时松开了路绳,却在刹那间突然脚下一滑,急速坠下!

可他竟然在坠落100米后又站了起来!等到4号营地的登山者上来营救时,却发现他再次倒下去后再也没有醒来。护送尸体下撤时,巴基斯坦向导Jehan Baig又不幸滑坠失踪。

▲K2常规路线(Abruzzi)上最危险的路段——“Bottleneck(瓶颈)”。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其他登山者仍在继续上升,当天,共有18人登顶K2。

但因为此前一些意外的延误、“Bottleneck(瓶颈)”路段的拥堵,许多人的登顶时间都已经太迟了。

天很快黑了下来,大家仓促下撤。不幸的是,“Bottleneck(瓶颈)”处冰塔一次次碎裂、雪崩不断袭来:

  • 第一次,它们卷下了在离顶峰100米处等候妻子登顶归来的挪威人Rolf Bae,并切断了所有固定路绳——后续下撤者的“生命之绳”;

  • 第二次或第三次,一位巴基斯坦向导和一位爱尔兰登山者不幸遇难;

  • 第四次,三名韩国人和两位夏尔巴不幸遇难。

▲BBC曾采访数位山难幸存者,制成影片《K2:The Killer Summit》,试图还原事故真相。此图为韩国登山者不幸遇难的剧照。图片来源:bbc.co.uk

11位遇难登山者

▲制作编译/户外探险,信息来源:wikipedia.org

冬攀,8000+上的极致挑战——那次山难之后,整整两年都没人成功踏上K2之巅,直到2011年8月,才有奥地利女登山家Gerlinde Kaltenbrunner等人成功登顶。

同年12月,一支俄罗斯登山队再上K2。反季节攀登,无疑是一种更极致的登山挑战。

其中3人攀至7200米处后,因超强飓风和严重冻伤被迫下撤至大本营,救援直升机未能在风暴中及时赶到,队员之一的Vitaly Gorelik终因肺炎和心脏骤停离世。

▲K2上7000米左右处的视角。图片来源:cbc.ca

这已经不是针对K2的第一次冬攀,却同样因为不可预估的极端天气折戟山间,黯然返场。

但对执着的一代代登山者们而言,越是具有挑战,越能激起勇气;可以有失败的尝试,却没有胆怯的放弃。

▲向着K2。图片来源:instagram.com

这大概也是来自波兰的登山者Denis Urubko为何要一意孤行、在千里救援之后离队尝试冬攀的原因之一吧。

2018年2月26日,在抵达海拔7,600米处时,因遭遇极端恶劣天气,Denis Urubko最终选择折返。

“野蛮巨峰”K2,依然是14座8000米级高峰中,唯一没有被冬攀成功的一座。故事还在继续……

高立:国人首次尝试冬攀

2020年1月24日,高立来到K2大本营。相比他上一次的夏季攀登,这次连接近都十分凶险。航班因天气无法起飞,行驶过600公里的悬崖上,靠铺沙子防滑。

到达徒步起点,积雪快到膝盖,100多名背夫,10多匹马,8位来自来自各国的攀登高手,向K2大本营徒步走去。

▲接近K2途中。摄影/高立

冬雪盖住裂缝,无从下脚,只能一点点试探,甚至匍匐行进。折腾一天,发现早上出发时近在眼前的边防站,现在还在眼前。

上一次高立花了3天到大本营,这一次他们用了9天。

▲K2。摄影/高立

早上8点,从大本营出发,队长明玛·G·夏尔巴带着先锋队在前面修路。

晚上8点,明玛G他们才回到大本营。四个人冻成冰人,却才到5700米,没到C1。

休息两天继续,再修400米路,到达C1后,情况不容乐观。帐篷里零下41℃,顾不得喝水做饭,只想烤火。脱下高山靴,内靴和鞋身冻在一块。而脱下的手套瞬间冻得像石头。

▲K2。摄影/高立

这才海拔6100米,还能上吗?

希望一点点流逝。

第二天,一直等到12点,天气没有好转。队长明玛G决定暂时下撤。

1月30日,先锋队继续尝试打通C1~C2,要在C1住两晚,势必拿下C2。第二天,对讲机传来消息,天气很差,修了两个绳距,不得不下撤。

多次尝试后,冬攀K2史上“最强的8人天团组合”决定放弃,出山。

2021:全尼泊尔进军

如果世界上有“高原血统”,那它一定属于夏尔巴人。

在去年挑战冬攀K2失败后,明玛G决定在2020~2021年的冬季重新向K2进发,这一次,他带领着一支全夏尔巴组成的尼泊尔攀登队。

▲这次明玛G率领的想象尼泊尔团队全由夏尔巴组成。图片来源/@mingma.g

2020年12月12日,明玛G团队进山,徒步前往K2,在20号到达大本营,开始新一轮的K2冬攀。

12月22日,明玛G团队迅速地修好了从C1到C2的路线、

12月28日,明玛G团队回到C1营地,准备29日继续前往C2营地,然后于29日或30日上至C3营地。

▲图片来源/@mingma.g

12月30日,明玛G的团队、Nims、Mingma Tenzi一起将路绳修到了C3下面的冰川路段,并在之后回到大本营,度过新年。

才刚进入2021年,就是接连几日的恶劣天气,根据冰岛攀登者John Snorri的消息,在海拔更高的营地上,风速达到每小时250公里。

1月10日,大本营难得出了太阳。担心前几日的狂风会破坏营地,Nims团队赶紧前往C2营地查看物资装备,到达后才发现已是一片残骸。

▲在攀登途中。图片来源/@nimsdai

但明玛G团队的C2设置在更高的7000米处,不能单日来回,所以没法上去查看状况。他们希望等到天气好的时候,去修整一下高处的营地,但“如果帐篷都被吹走,我们也就该回家了。"

随着天气好转,他们准备再次向顶峰进发。

为了保证冲顶的成功率,明玛G和Nims和Seven Summits Treks的队伍组成了10位全尼泊尔攀登者的队伍,共同攀登K2。

▲攀登途中。图片来源/@nimsdai

1月13日,明玛G队伍前往海拔7000米的C2,并在14日到达7500米的C3,与其他8位队员汇合。

根据天气预报,1月15日和16日有着适合攀登的窗口期,明玛G的队伍在到达C3后,决定冲顶。

▲K2。图片来源/@mingma.g
▲在大本营通过相机看到的K2冲顶中的攀登者。照片:Chhang Dawa Sherpa

1月16日下午5点,他们于顶峰前10米处集合,一起攀向K2的顶峰。

成功登顶的队员们:

  • 明玛G(Mingma G)

  • Nims(Nirmal Purja)

  • Dawa Tenzing Sherpa

  • Dawa Temba Sherpa

  • Pem Chirri Sherpa

  • Mingma David Sherpa

  • Mingma Tenzi Sherpa

  • Gelje Sherpa

  • Kilu Pemba Sherpa

  • Sona Sherpa

出发前,明玛G说:“这次攀登,不仅是为了自己的梦想,更是为了我们的夏尔巴集体,他们服务于全球各国的登山员,他们也应该更被世界所知晓。”

毫无疑问,他们成功了,尼泊尔登山队在冬季首次登顶乔戈里峰,创造了新的历史。

这次,他们终于摘得了这颗,人类登山史上最后的明珠。

▲尼泊尔队创造了新的历史。图片来源/@mingma_david_sherpa

最新消息

在成功登顶K2后,截至北京时间1月17日上午10点(巴基斯坦时间上午7点),明玛G、Nims等人正在下撤途中。他们于冲顶当日晚上安全到达C3营地,Sona Sherpa和Galje Sherpa继续下撤大本营,其他8位人还将继续留在C3。

令人遗憾的是,在这次K2冬攀的另一支队伍中,Sergi Mingate在从C1到大本营的途中,不幸滑坠遇难。

▲几天前,Sergi Mingote在C2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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