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 | 老屋

老屋

老屋拆掉已经十几年了。

早晨醒来忽然非常想念儿时的老屋,那熟悉的黑漆大门、土坯院墙,雕着花鸟的花格子木窗和木门,一切都那么熟悉,哦,原来老屋昨夜悄然进入了我的梦境。

娘家的村子坐落在茫茫苍苍大山深处,涛涛的冶木河水从村前流过。村子很大,有一百多户人家,分为上庄和下庄,娘家的老屋在下庄的一个深巷子里,村上的人习惯称这个巷子仡佬巷,老屋就坐落在仡佬巷子的最里头。

说起老屋我不由得想起已经过世的父亲,父亲是东北人,是支援大西北来的知青,在离村子不远林场护林点上做护林员,经人介绍认识了母亲。父亲住的护林点的宿舍,饭是的几个护林员搭伙做的,一无所有的父亲结婚后就住进了母亲的娘家。

姥爷当时是村里很吃香的阴阳先生,家里的光景也算比较殷实。母亲乳名叫梅花,兄弟姊妹六人,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弟弟,但村里的人还是把父亲当做入赘的女婿来看,不论做什么都喊父亲梅花家的,村里、社火会里收粮收钱都是记母亲的名字,也很少有人知道父亲的大名,父亲是很要强的人,暗暗下决心要盖一院自己的房子。

自此父亲将每月几十元的薪水分文不花的拿回家交给母亲,母亲仔细积攒保管着,舍不得花一分钱。父亲利用自己看护林木的有利时机,挑选好盖房用的木料,把上好的松树都打了记号。

第四年开春父亲和母亲商量好后到各承包地里挑选宅基地,最后选中了舅舅家靠山向阳的自留地。注意打定,父母做了详细的分工,母亲回去和姥爷、舅舅们商量,然后去村委会心审批宅基地,父亲则去林场审批了盖房子的木材,宅基地和木料审批好,舅舅们就进山帮忙把父亲打了记号的树木砍伐后运回来。当时村里还没有瓦房,家家户户住的都是平房,父亲执意要盖瓦房,舅舅们拗不过倔强的父亲,不情愿的跟着父亲去很远的县城买回了青瓦和青砖、水泥等材料,请来了匠人把木料按要求锯成各种木板,一切准备就绪后,姥爷看了个黄道吉日后就动工了。

初春的天气初暖咋寒,寒气阻挡不了父母亲盖新房的热情。农村不论是盖房还是红白事都是工换工的,父亲整天在护林点上,没有换得别人的工,但村里人看在姥爷和母亲的面子上还是来帮忙了。

父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开始卖命的干活,母亲那时怀着我,挺着六个月身孕的大肚子每天在娘家做好饭经过大半个村子去工地给匠人们送饭送水,来来回回无数趟感觉不到丝毫的累。经过半个月辛苦劳动,新房子的大框架终于出来了,堂屋是五间,向阳的一面盖了三间平房,是用来做厨房的。    父亲从别的村里请来了最好的木匠,做了雕了花鸟的画格子木窗和木门,堂屋的地上铺了大青砖,很高很大的木大门,土坯院墙裹的非常光溜,父亲专门买来了黑油漆将大门漆成了黑色,看上去很是气派。最后做了粮食柜、大衣柜、沙发等家具。正是阴历二月果树成活的季节,母亲马不停蹄的从山上,耕地边挖来了果树、杏树、樱桃树载在后面的一片空地上。一切完工了,父亲又让姥爷看了个黄道吉日子摆了几桌酒席,请了亲戚和庄村,为了道谢也为了炫耀吧,父亲终于扬眉吐气了。

自搬进新房后老屋天天高朋满座,有时是大队的支书、队长等,有时是父亲一起的同事、朋友,舅舅们像是自己家一样成了常客。搬进新房的第五年也是我四岁的时候,远方的姑姑从东北赶来看望我们,还带来了一台日历牌12寸的黑白电视机,也是村子了唯一一台电视机,一时家里成了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记得那时播放的电视剧《霍元甲》,村子后面的东湾梁上有个卫星转播站,每天晚上晚饭后孩子们看着转播站的老关出了村子便飞奔到了老屋早早的占好地方等着看电视。农闲时节村里人会聚集在老屋,男人在堂屋里喝酒、打牌,女人们坐在堂屋门槛上晒着太阳做着布鞋、鞋垫等针线活边闲聊着,孩子们满院子追逐嬉闹。

这样的光景持续了十几年,这十几年也是老屋最辉煌的时候。从我记事起就记得我的家庭是很富有的,吃穿不愁,别人吃不饱肚子时我却有大米饭吃,有糖果吃,别的孩子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我却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到处炫耀,村里的小伙伴们都特别羡慕我们兄妹三个。

那时孩子们上学都比较迟,八九岁才开始上学,所以村里的闲孩子们特别多,从果树杏树刚结上毛茸茸的果实开始孩子们便整天在我家果园附近转悠,一不留神就有孩子们偷了些果杏撒腿跑了,哥哥和我每天就守护着园子,但还是没有守护到秋季就已经偷的精光。

村里有个村学,只有一、二、三年级,上到三年级就得转到中心小学去上,所以村里的孩子们念完三年级多数就辍学了,很少上完小学的,更别说初中和高中了,那时女孩子念书的少之又少,村里的女孩子都特别羡慕我,村上的老人还劝父母把女娃娃供念书白白花钱,父母亲硬是没有听别人的劝告,把我们兄妹三个供完小学、初中和高中,大哥和我考上理想的学校并参加了工作。

在我们读书期间家里也发生了许多的变故,父母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我们做儿女的也无能为力,心里充满忧伤,父亲离开了老屋,调到很远的护林点去了。盛满欢乐的老屋一下子变得沉寂,空旷,母亲也常常垂泪叹息,老屋也失去了昔日的繁荣,日渐的冷清。后来母亲被大哥接走,外出打工的二哥好多年没有了消息。

多少年后再回村子,村子里全都是新盖的房子,四合院、小楼房错落有致,唯有老屋墙皮已经脱落,当年的黑漆大门已经斑斑驳驳,墙头和房顶、院子长满了草,显得破落无助。后来二哥回来了,重新修建了老屋,老屋就这样走完了它从繁荣到衰落的一生。村里上了年纪的人们聚在一起时还会说起老屋,老屋也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它记载了父母的爱情和我们快乐的童年。

父亲一辈子和森林为伴,从来没有走出过大山,退休后才离开了大山,一个人孤独的回到东北,居住在爷爷奶奶曾经居住过的房子。晚年的父亲是那么的落寞和凄凉,去年清明病魔无情的夺取了父亲的生命,就这样父亲和老屋成了我无法忘却的记忆,也成了挥之不去的伤痛。

转眼就是清明节了,想起父亲,想起了老屋,一个人独自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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