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培 | 心底的徐家墩
在幼时的记忆里,徐家墩是一座高山。当时我还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高山,更不知道喜马拉雅山才称得上世界屋脊,总以为徐家墩是全天下最高的山。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们站上徐家墩,可以隐约见到远方有两座山的轮廓,看上去当然低于徐家墩。大人们都说那是江南的山,一座叫徐山,一座叫江山。还说:远看徐山没有江山高,近看江山只齐到徐山的腰。对这句话,我总是存疑的,为什么远看与近看竟有如此大的差别?
稍大一点,我们到了打猪草、割牛草的年龄,徐家墩成了我们疯玩的乐园。有时在打猪草前,大家将空篮子放在河滩上,先玩一阵。抢山头,是我们乐此不疲的项目。一般按前庄、后庄分两拨人,统一出发时间,信号一响,大家嚎叫着从两个方向拼命地往山上冲,谁先冲到山顶,便是胜利者。有时下山也要比赛,比哪一组先撤退到地面。我的印象中,下山更比上山难,往下冲时,往往收不住脚步,一不小心会来一个“狗啃泥”。周边的高粱地玉米地,是我们捉迷藏的好地方,为了寻找对方的踪影,徐家墩成了我们瞭望的高地。登上徐家墩,周围青纱帐尽收眼底,我们往往能根据风吹草动的细微变化,判定出对方的藏身之处。徐家墩在河边,天太热时我们往往经不住清凉河水的诱惑,偷偷地下河嬉闹一番,徐家墩向阳坡草滩就是我们洗澡时晾晒衣裤的宝地。
后来,有人告诉我们,徐家墩是徐家老祖宗的坟墓。我们听了虽然将信将疑,但小小年纪也多了点敬畏之心,在徐家墩的疯玩似乎收敛了不少。
小学五年级,我转学到外地,离开了老家,也离开了徐家墩,在徐家墩疯玩的快乐便成了童年的记忆。
直到高中毕业,我以回乡知青的身份来到家乡,但找不到徐家墩了。听同伴们说,在平整土地的运动中,好多坟头被深埋,徐家墩也被平掉了。据说当时人们猜测这是徐家的祖坟,怀疑里面有些宝物,清理得比较细心,但最后只找到一只空空的陶罐,令人唏嘘不已。议论中,人们对祖先生出一种敬意:如此薄葬,生前必定不畏劳苦,勤俭持家。
2000年底,家母病逝时,众多本家前来吊唁,一位长辈辗转借来仅存的《徐氏家谱》一套四册,请我制成电子档案,供徐氏后人参考。
《徐氏家谱》中明确记载:
第一世,始祖,库公,字守堂,覃恩粟帛例赠登仕郎。公初自苏迁扬,遂卜居宜陵之南白马庙之东古唐村而居焉,是为始迁之祖也。生于嘉靖二十七年戊午二月初九日亥时(1548年),殁于天启七年丁卯七月初五日丑时(1627年)。配高氏生同庚八月初三日亥时(1548年),殁于崇祯二年己巳二月十三日子时(1629年)。合葬南荡横沟徐家墩,东南向。
至此,我终于确信,徐家墩是徐氏由苏州迁至扬州的始祖葬身之地。后来,每每忆及徐家墩,仿佛看到,清明时节,本支徐氏全族,家家户户扶老携幼,虔诚地为祖坟添土插柳,以缅怀先人创业之艰难,守业之不易。不知何故,似乎年龄越大,这幅朦胧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出现得越为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