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芳:有木名栾
有木名栾
文/徐方芳
节序入了秋,栾树便降临人间——其实栾树一直在,只是到了秋天它们忽然盛大隆重地高举起一树华艳,引得众生瞩目,连对草木再不感兴趣的人也会好奇地问,那是什么树?
风里有了凉意,蓝天高远、云朵悠闲,如盖的树冠上一堆堆的亮黄艳红,仰望、遥看,各成画幅,秋之图景也如此明澈欢畅,栾树照亮的秋日,“胜春朝”。秋天的栾树,簇簇花序抖擞地冒出来,茁壮劲健,好似一棵一棵微缩版小树,枝丫密布,齐齐舒展,寸寸花开,闪亮璀璨,一层层堆叠起耀眼的黄金塔尖。栾花的香气,像从木质部析出又从高处降下,稳重、醇厚、深沉,草木之香有清香、甜香、幽香,这样的气息可命名为沉香。栾花飘落,纷纷扬扬,簌簌有声,一时间满地碎金,比落下的桂花鲜亮立体,也比落叶剔透跳脱,栾树有个名字叫金雨树,乔木高处,托着一朵云,是金色雨滴的来处。捡拾起一朵落花,才看清小黄花的容颜,四个花瓣,精细别致,并不是通体金黄,最底端是一点带着玫瑰色的娇红,是泼辣爽朗之下藏着的些许妩媚的小心思。
更多人留心栾树,是因为朱红的蒴果。《植物名实图考》这样描述:“绛霞烛天,单缬照岫。先于霜叶,可增秋谱”,果实美艳至极,已可归属于绚烂秋花。秋阳中的栾树果炽烈的一片艳色,犹如花朵盛放,“灼灼其华”,惊鸿一瞥间,强烈的震撼冲击到心底。正如蒋勋所言:“它所有的力量和美貌都在彰显着孕育的喜悦。”小果有点灯笼的形,小灯笼高悬,所以栾树还有个俗名叫灯笼树,但这般轻盈纤巧 更像泡泡,淡绿的泡泡,粉红的泡泡, 橙红的泡泡、绯红的泡泡……一团团一串串,斑斓梦幻、天真烂漫,欲飞欲舞的泡泡。一树花,一树果,花果一树,秋天里,走路驾车骑行 头顶,目光所及处,迤逦着一条条栾树的彩色长河。
在我们这北方之南,南方之北的地域,开花的乔木,春有早樱、紫桐,夏有合欢,树树花开是一首诗一阕词,栾树是一章大赋、铺锦列绣,雍容繁复。栾树身姿竟摇曳在《山海经》里:“大荒之中,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曰栾。禹攻云雨,有赤石焉生栾”。生云生雨山中,栾树亭亭而立,神秘凄艳,万古洪荒中一抹艳影。
在秋天,草木相继暗淡老去,栾树满树的华丽辉煌、云蒸霞蔚,像一个大器晚成的人。想起多年前,秋风起时,初见栾树,刚刚开花挂果,觉得来不及,可它们匆匆膨胀匆匆红熟,寒霜降下时也生成了黑亮饱满的籽粒。再想想只要没有忘记努力,厚积薄发,快步前行,人生又哪有什么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