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奕敏 | 南 漈 春 讯

这个戴口罩的春天,一切都被禁足在口罩之后,一任春天在窗外静悄悄地流转。   窗外,阳光正好,手捧一册书在阳台上闲坐,目光却没有盯着书本,而是痴痴地望着窗外,大片明媚春光里,四处寂静无声。此时,有风吹过,把书本一页页地翻开,透过阳光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字迹,字字句句都那么清晰,即便记载着一些悲伤,也被大片明媚掩盖着,让人觉着有种无法取代的黯然与忧伤。    阳光透过碧纱窗帘照下来,淡淡的,却很灿烂。冬的萧瑟毕竟渐渐远了,连山川荒草都焕发生机,像是沉睡了很久,一夜春风之后,忽然一个个苏醒,在天地间以明亮的姿势重新打量这个世界,清风从身边拂过,伸出双手悄悄试探春的温度。在四处静谧无声里,内心却有着从未有过的不安和焦灼,心是乱的,无法真正把书本上的文字转化成自己的思考和记忆,一任书本日日摊开在膝头。   傍晚时分,戴着口罩去南漈公园走走。天气晴好,很多被禁足多日的人们,都戴着口罩出来透透气了。早春的南漈公园,一大片草地上,草色已经开始返青,冬青树叶子也开始发芽了,几株玉兰树花期正盛,满树花枝摇曳在春光里,惹人注目。孩子们犹如放飞的小鸟,欢呼雀跃着,从草地的这一头跑到另一头,表达他们内心的喜悦,大人们就沉稳多了,有人靠在玉兰树干上低头玩着手机,也有人背着手默默散步,远处操场上有人戴着口罩在打羽毛球。

抬首眺望,远处山峦虽有些灰暗,但已经没了早先的萧瑟清寒。一草一木,像是从时光里走出来似的,有着佛一样的泰然。我知道,眼前这个南漈公园的前身是南漈山,它跟南宋著名诗人陆游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提起大诗人陆游,很多人会想起沈园,提到沈园,必定会想起那句“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脑海里定会浮现出陆游和唐婉哀婉凄绝、千古绝唱的爱情故事……一曲《钗头凤》道尽了有情人无奈分离的相思之苦。话说,陆游在秦桧死后的公元1158年,出任宁德县主簿,而这时,唐婉已经“抑郁而终”六年了。陆游在宁德任期内,终日思念唐婉,南漈山居然成为他寄托思念之情的一块净土,他经常在此吟诗做赋,饮酒伤怀。那首被众多读者喜爱、相传久远、影响了无数代文人墨客的词《卜算子.咏梅》,居然就是在南漈山写出来的,在让人大吃一惊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这南漈山骨骼清奇、山水清绝,能让大诗人笔底生风,写下如此意味深长的名词佳句: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吟咏着这首词,边看着眼前的南漈公园,心中感慨万千。时光疾驰而来,在八百多年后的南漈公园里,人们用一尊塑像来纪念他。通体洁白的塑像,明显是认真粉刷过了,因了迎新年吧。诗人面朝宁德城区方向背手而立,略显忧郁的眼神,仿佛要穿透时空,看透这片让他曾经徘徊踯躅、寄托无限思念之苦的土地。我不知道他看透了没有,我只知道,这个春天,举国染疫,人人禁足,一群向死而生的“逆行者”们奋战在抗疫防疫的战场上,还有许多人,他们已经不能感受到春风的和煦温暖了。

沿着山路向上,当年的古驿道如今还在,上面已经长满了斑驳的青苔,小径旁边,立着一个小石柱,上面写着“梅园”二字,边上就是成片的梅林。据说梅树的寿命很长,活千年百年不在话下,可眼前这片梅树林显然不是古梅,零乱的枝桠在寂静的夕照晚霞背景下,造型独特而忧伤。时已农历二月,早过了梅花盛开的季节,几枝晚开的梅花在清冷的夕光里兀自开放着,隐隐有暗香盈袖。

一路行走,来到了一个小瀑布前,仔细辨认,形态挺像是两人深情对望,应该是一个书生、一个女子吧,所以取名为“夫妻瀑”。据说当年正是因为这个瀑布,让陆游把南漈山当成了思念唐婉的净地,也可能是后人牵强附会编造的村言野史,没有什么历史考证,但“夫妻瀑”的名称却保留至今。如今这个瀑布下游拦截起一个水坝,建成露天游泳池,成了不少游泳爱好者的天堂,炎热的夏季,这里从早到晚游弋着不少游泳健将,成为南漈山新一景。早春天气依然寒凉,加上景区关闭,今天的露天泳池里水流清澈,空寂无人。泳池边插着一面游泳协会的红旗,迎风招展,格外引人注目。公园里还有不少和陆游有关的景点,差不多跟陆游游玩南漈山时喝酒、远望、吟诗作赋有关,我倒是觉得,有了那首“驿外断桥边”的绝美词章,还有了眼前毫无做作、清幽自然的生态环境,南漈山的名字就足以被无数的文人墨客记住了。

关于春天、关于二月的诗句有很多,“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二月风光浓似酒,小楼新湿青红”。瞧啊,和熙的春风吹过空旷的原野,好似诗人笔下的剪刀,有着酒一般的甘醇。目光所及之处,清风嫩绿枝头,一派明媚灿烂。此刻,在我眼里,连人烟稀少、泉水叮咚的南漈山里的小溪涧,也寻得到春归的痕迹。

在这个被禁足的春天,有更多时间静坐在时光里,向内观照自己。窗外,高楼之下那株小树,在春风中寂寞摇摆,光影里,似乎隐藏着许多心事,阳光下,却无从谈起。夕阳渐渐隐没在山的尽头,夜色笼罩下来,从南漈出来,返程路上,不知谁家院子里飘来阵阵柔和的音乐声,优美的旋律回响在晚风中,仿佛春雷,惊醒了许多沉睡的往事,像是要把整个寒冬的不快和焦虑尽情倾诉,然后拥抱春暖花开。      当自然界有了春天,一切寒凉凄婉即可消散不见。当心中有了春天,一切阴霾和不安便可以忽略不计。这个戴口罩的春天,疫情严峻,因为家有“逆行者”每天起早贪黑辛勤工作,整日担心他的安全,内心焦灼不安,时刻关注疫情动态,稍有风吹草动便疑神疑鬼的,精神压力很大。春日傍晚的南漈行,遇见陆游、遇见“凌寒独自开”的梅花、遇见春光、遇见美好,内心安妥了很多。央央大中国,万众一心,一定可以扛住这次大灾大难,战胜病毒,让国人早日解下口罩、走出家门,畅意呼吸。

别着急,春天,已经在归来的路上了......

何奕敏,女,福建省周宁县人,教育工作者,福建省作协会员。宁德市作协副秘书长,周宁县作协副主席,著有散文集《浅梦无痕》《去远方寻找自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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