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驰//三十四年后回焦坪
三十四年后回焦坪(散文)
·马腾驰
再回焦坪,是我离开焦坪34年之后。这一天是2020年4月6日,春风拂面,阳光正暖,是出行的好日子。
从咸阳一路向北,过铜川后,很快就到了金锁关、焦坪出口。下了高速,从金锁关前往左转,就踏上了回焦坪的老路。
车在山脚下的公路上快速行进着。车右侧紧靠路边的山上,车左侧、川道远处的山坡上,金黄金黄的连翘花开得正热烈,一簇簇粉红色的山桃花夹杂其间。连翘花开得璀璨,山桃花红得绚烂,俏丽的色彩煞是好看,那是要醉了人的景致呢。
从铜川到焦坪的这条老路,那些年我不知跑过多少回。当年,我在焦坪矿工会主办的文学小报《玉华》帮忙时,每个月出一期报纸,从去给铜川市印刷厂送稿子,中间几次去校对,到最后把印好的报纸拿回矿上。说少了,一个月也要给铜川跑四五次。后来到矿服务公司,给市上的总公司送材料,去开会,在这条路上也没少跑。来来回回穿梭其间,也没觉得这一座连着一座的山有什么特别之处。
此时,看着路旁的这一座座青山,看着这美人眼目的景色,同昔日竟有大不相同的感觉,多了亲切感,多了爱恋之情。
车到焦坪。在检查点例行新冠肺炎健康检查后,车拐上去焦坪的路,这一刻,才真正踏上了焦坪矿的地面。
我是1983年秋天到的焦坪。到矿上后,先在矿劳动服务公司建筑队工作,后去矿工会《玉华》小报帮忙,再到矿服务公司党政办公室从事文秘工作,直到1986年离开焦坪,调往《铜川矿工报》工作。在焦坪,我工作与生活了3年。
焦坪是我走上工作岗位的第一站,是我工作与事业上起根发苗,抽枝生长的地方。焦坪,有许多将我扶上马送一程的师长与先生们。焦坪有重情重意,待人厚道,要鞋连袜子都给你,给了我很多真心帮助的朋友们。
对焦坪,我的感情是真切深厚的,对给过我提携与扶助的所有焦坪人,我是心存感激的。34年后走在焦坪街道上,既就是看到不认识的人,我也觉得他们是慈眉善目的,是可亲可敬的。
在焦坪那3年,我从事的是文秘工作,爱好写作的我,有了很好的写作条件与写作环境。火热的煤矿生活,不怕艰险困苦,甘于奉献,具有乐观主义精神的企业文化。来自天南海北,胸襟开阔,大气豪爽,心底敞亮,待人热情的焦坪人,他们在艰苦工作环境下表现出来的刚毅与韧劲,让我时时为之感动,不由得敬仰了他们而要提起笔来写写他们。
在焦坪,我写得最多的是新闻与杂文言论稿,也写散文、诗歌与小说,有多篇稿子在《中国煤炭报》《当代矿工》《陕西日报》《铜川报》《铜川人民广播电台》与《铜川矿工报》等媒体发表、播出。承蒙《铜川矿工报》编辑老师厚爱,周二刊的报纸,每期,有时隔一二期就刊登出我的杂文言论稿。因此,我在矿务局有了些名气,被称为笔杆子。从局里到矿上,就有人夸了:那小伙子笔下来得快,笔头硬,杂文言论稿子写得多而好!
平时,除向报刊与电台投稿以外,几乎每天早上,我都要给矿宣传部送一篇新闻稿件。中午、下午、第二天早上,我写的新闻稿件就会在矿广播站播出。这三次,都是上下班时间,走在上班或回家的路上,我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人造革包,里边装着文学书籍、稿纸与正写着的稿件,听着自己的新闻稿在十里矿区被播出,嘿哟,那个快活劲,那个欣喜劲呀,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从家里到上班的办公室,要转几个山头,脚步就跟着轻快起来,七八里的路程也不觉得那么遥远了。
一到焦坪,我特意先去原来的矿部大楼看一看。矿宣传部,就在这座大楼三楼左侧的最里边。是这座大楼,是这座大楼里的矿宣传部广播站,给了年轻的我以自信,给了我继续不断写作的勇气与力量。漫长,风风雨雨的34年过去了,日月更替,物是人非,不管什么时候,我忘不了人生路上的那个关键时期,忘不了那么多帮扶与支持过我的焦坪好人,从内心深处,我是真诚感谢,真诚感恩他们的。
站在路边,望着这座高出路面多半人高,在平台上有一个大院子,如今已另作它用的大楼。我一个人静静地看了它好久。
矿部大楼左侧,是原来的矿劳动服务办公楼,那是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原来的办公楼已拆,盖成了外表刷成粉红色的住宅楼。我上班的那几年,矿服务公司是矿务局乃至全国煤矿系统出名的先进单位,公司下辖5个小矿井,还有车队、建筑队等下属单位。公司机关建制齐全,党政办公室、人劳、财务、生产计划和安全保卫部门一应俱全。
就在二楼那间党政办公室,我写出公司多种先进经验材料,这些材料参加了铜川矿务局、全省与全国煤炭系统多个表彰会议。也是在这间办公室,我写出了大量的新闻稿件,在外边的报刊电台发表与播出,并多次获奖。
这些,所有这些,都是陈年旧事,都是34年以前的陈年旧事了。
从我站的那个位置往左边看去,原来的矿工乐园,还有矿工俱乐部,不知哪一年已拆除,拆除的地方,也已盖成住宅楼。当年,这一块为焦坪矿的黄金地段,是最为繁华、最为热闹的地方。34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大变样了。
到焦坪那天,正赶上逢会的日子,满街上是摆着卖各种东西的摊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生意人的吆喝声,买东西人的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焦坪矿前多年破产关闭,变成社区后的焦坪,以另外一种姿势,以另外一种面目与精神状态出现在了我面前。我努力回想着当年从这条被叫作“小街”或“新街”的路上走过时的记忆,力图能把它复原回来。
不能,不可能,再也不可能了。
街上的人,都忙碌着各自的事儿,没有人注意到曾经的一个焦坪人站在街边,想着他在焦坪的过往,想着他的心事。
穿过拥挤的人群,我朝原矿一中家的方向返回。路过街边的焦坪邮电所,嚯嚯,我自个儿不禁笑出了声。在焦坪时,我外投的稿件,都是从这个小小的邮电所寄出去的。有一次,邮电所的头儿与矿上一位搞宣传的干事起了争执,那个头儿怒骂着,猛地拿起桌上盖戳用的黑皮圆垫子,狠狠地砸向那个宣传干事。一个邮电所的负责人竟然这么厉害?这么不讲理?难道就没有法子了?
路遇不平,不能不管,我以笔名“遇不平”给《铜川报》写了封读者来信(稿件当然是从这个邮电所寄出去的,那个头儿肯定不知道,这封反映情况的信件,会摘掉他主任的帽子)。《铜川报》在一版发出后,市邮电局派专人来焦坪调查,经调查走访,那封读者来信情况属实,撤了那位主任的职务。一篇稿件,让我认识到新闻媒体的监督力量!好怀念那个开门办报,群众办报,善于倾听基层声音,让老百姓有说话地方的媒体黄金时代。
过了邮电所,沿着山腰上的公路继续往前走,山下是前河火车站与完成了使命的选煤楼。阳光下的选煤楼依旧巍然耸立,只是没有了昔日的喧嚣与繁忙。远处的露天煤矿,采煤剥离后祼露的山体,已被长上来的郁郁葱葱的绿树覆盖。
公路两边,是大大小小的店子,我在矿上时,是没有这么多店子的。过了原平峒井口,往前走,转一个弯,前行不远,再下几十米小坡,我朝矿一中家属楼,我们原来的家走去。
多少次,我在睡梦里梦见这座小二楼,梦见在这里发生的许许多多的事情。每次从梦中醒来,我就想,1984年建成,我们家住过的那座小二楼还在吗?应该没有拆除吧?
在,还在,楼没拆!.我快步走到楼前,细细地打量着这座小楼。两层小楼虽然老旧了,但它看上去还是那么坚固,那么支楞而周正。
进了楼道,上到二层,正对的中户与左边这一户,是我们原来的家。门关着,门上春节前贴上去的新对联还在,里边还住有人。我拍了一张照片,退了下来。
点着一支烟,站在楼前,我朝不远处的凤凰山与下面的玉华川望去。
父亲教过书的矿一中就在坡下,我下到学校门口,看到挂的是小学的牌子,哦,矿一中改成小学了。疫情尚未结束,学校还没有开学,校门紧锁,透过铁栅栏门往里看,校园里收拾得很是整净,原来的教学楼,新近用黄色油漆粉刷过,干净而漂亮。
那年冬天,一连几天,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个不停,冻坏了家属楼的自来水管道。父亲用一根粗棍子做成的扁担,就是从这条湿滑的山路上下去,到对面的南塔煤矿去担水。挑着两桶水的父亲,再从那陡峭的山路上,一步一滑地把水挑回家,来回一趟好几里的路。一次,矿党委书记看到我父亲担水,说,马老师,水管正在抢修,马上就好,你拿那么粗的一根棍当扁担,压在肩膀上不行啊!你不管了,我让人给你送一根扁担过来!
一晃,这已是34年以前的事情了,这一切的一切恍若在梦里一般。
再回焦坪,我把想去的地方齐齐地走了一遍,把想看的地方一个个看过。多少次想回焦坪看看而未能如愿,在这个春日,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34年后再回焦坪,算是对往昔走过的路,算是对焦坪工作和生活的一次回顾,一个梳理,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我把这次走过、看过的地方用文字记录下来,留下个记忆。有机会了,我还会再回焦坪来。
焦坪,是我人生路上的一个重要节点,是我认识社会,学会做人做事的第一站。不管何时,无论何地,我是不会忘记焦坪的,焦坪,永远在我心中!
2020年04月08日于驰风轩
作者简介:马腾驰,陕西礼泉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