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年
乡村的年
说起乡村的年,是有很多的想象,多是淡淡乡愁的怀旧味儿。我也是少年走出乡村,中间很多次回到乡村过年,每次回去之前满是期待,离开的时候虽有不舍却慢慢多了些失望。失望是因为总是找不到怀旧里的那个年味。我也在慢慢变老,离少年越来越远,也就渐渐地明白,其实怀旧里的淡甜不仅是乡村年的那个场景,更多是回味里的那个年纪。那是少年多梦不识愁滋味的年龄,浑身的精力可以发出金灿灿的光。
恰少年时拥有乡村是幸运的。田野的庄稼四季滋生,坡上的树林和草地总会有鸟也有或机灵或憨态的动物冒失地探出来,高山顶上和沟壑间好像真住着神仙,……这一切都给多梦的少年无尽的想象。即便有成长的的烦恼,过年的狂欢足以排解,年味是大人营造的,是少年用来铺张的。我想那时为父母的成年人感受一定不同,甚至会说:年关难过或者年好过,月难过之类的话。
这样想来,不必把渐渐消失的年味归咎于城市化、市场化,而是那个年龄回不来了。只要乡村的场景还在,农家院子外还有田野、山坡、野草和树林,如今的少年将来一定还会继续怀旧乡村年味,也是在怀旧他的少年。
乡村的年味也在于安静和热闹的适度。从年三十早上穿上新衣服开始,得多说吉祥的话,对联贴上,灯笼挂起来,忙碌又热气腾腾的厨房让年味浓起来,团年饭在长辈的规矩里和谐有序,热闹是在放鞭炮或有社火时。记得那时人缺钱,鞭炮也是稀稀拉拉却恰到好处,鞭炮质量不好,正好有些没有燃爆,可以让孩子们争抢。
乡村的确在变,这就是大时代,每个角落都躲不开大时代。好多年没在乡村过年,今年回到乡村也是感觉到变化的乡村,说不定会真的让乡村的年味淡了。三十晚上的鞭炮和烟花的爆炸声可是大不相同,生活富足了,每家的鞭炮声持续时间长了,鞭炮之后是声音更大的烟花,声响大、持续时间久让人有些烦躁,像战争场景,有些恐惧,心里就盼望能早点结束。觉得这样的炮仗已不是为热闹,倒是在宣泄寂寞。围炉夜话的年三十守岁夜也多了很多的节目,大嫂上午专程返回县城带来音箱,晚上唱歌以院里的篝火为背景。外甥女从省城的家里带来了投影仪,把春晚投影在一整面墙上,电视的屏幕显得小了,没人看了。蔬菜水果都是从城里带回来的,我也不知趣的从省城带回了进口的车厘子,过年的食材好像没有自己乡村的出品。
回乡村过年总是有些想过成乡村的年味,我们却带回了城里的东西,不经意让城里的歌舞和大投影装点了乡村的年。在城市里久了,回到乡村也把城里的生活带了回来,继续着城里的生活。我们自己还在埋怨乡村的年味不见了,却是我们自己撵走了那个年味。还好,坐在老母亲身边说话的是原来的年味。
我一直想去小舅家听他讲村史古今,半年多以前我回趟家给他布置任务,让他随意的写写,把他的记忆写出来。见面时我担心他没有完成任务,就不敢问。临走的前一晚,他来送我,我忍不住问了,果真没有启动,原因是眼睛不行。小舅八十岁了,我更有些担心。在大学任教授的大表哥赶紧说:回校以后给他寄一支录音笔,让他随口的说。这是个好主意,我也准备给他捎一支录音笔,随口的说更是原汁原味。我要的就是原汁原味,甚至带着错误和偏见的,那往往有着真东西。大表哥是学者,他根据小舅的讲述整理了一点东西,我忍住不看,就为原汁原味,没有被知识勘误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