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这样寂寞生活》 辛波斯卡诗选 2( 歌谣 等4首) 胡桑·译
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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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听这首歌谣:“被谋杀的女人
突然从椅子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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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首真诚的歌谣,被写下
既不是为了震惊,也不是为了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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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得一览无余,
窗帘开启,灯都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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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可以驻足,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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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凶手跑下楼
门在他背后关上,
女人起身,有如一个生命
被突然的静默所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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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转动着脑袋,
环顾四周,眼睛显得
比之前更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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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并未漂浮在空中:
她依然踩在毫无特色的
轻轻发出吱嘎声的木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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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炉中,她被焚毁
凶手留下的痕迹:
脚下的一张照片,远处的鞋带,
一切她能发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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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她并未窒息而死。
显然,她并未被枪射中。
她被无形地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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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她依然会显示生命的迹象,
为乱七八糟的愚蠢的缘由哭泣。
一见到老鼠,就在恐惧中
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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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
可预见的荒谬之处,
不难伪装。
她起身,就像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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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动,与人们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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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唱歌,梳头,
头发还在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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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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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瞥,增加了我的姿色,
我将它占为己有。
我幸福滴吞下一颗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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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允许自己被想入非非,
仿效我在他眼中的
影像。我跳舞,跳舞,跳舞
迅速地抖动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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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是椅子,酒是酒,
在酒杯中,酒杯
立在那里,就立在那里。
唯有我是虚构的,
是幻想的,令人难以置信
如此虚幻,使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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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他讲故事:
在蒲公英的星座下
殉情的蚂蚁。
我发誓,倘若你撒上酒
白玫瑰就会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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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笑,脑袋谨慎地
前倾,像在观察
幻想如何发生。
我跳舞,跳舞,在我不知所措的
皮肤内部,在他创造我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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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肋骨的夏娃,出自大海泡沫的维纳斯,
出自朱庇特头颅的密涅瓦
她们三个都比我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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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不再看我
我努力追寻我在墙上的
幻觉。我看到一枚钉子,
一副画挂着,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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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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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静地站在树下,在人造树枝下,
歌声如闪耀的粉末从唇溢出:
润滑的声音如银器闪烁,
如蜘蛛的分泌物,只是更为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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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喜欢(以大C调唱出)
友爱的人类(你和我):
为了我们,她不诉说苦难:
她将编织更完美、更甜蜜的光辉;
她歌喉中的音弦,为我们切碎词语
和面包,带着细碎的咔嚓声,
(一顿让她的小绵羊咀嚼的午餐)
成为一小杯覆盖着奶油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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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听吧!太暗了!哦,厄运来得如此迅速!
黑色的巴松管威胁着她!
它嘶哑而粗糙,冷酷而粗鲁
要求她优美的嗓音被惊吓——
男低音普罗凡多,请结束这恐怖,
哆,来,咪,弥尼,提客勒,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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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试图让她沉默,将她绑架到
我们舞台下面的冷酷生活中?
带入流放的音阶:如患着日益严重的鼻窦炎,
嗓音各异的沙哑,永远的吞吞吐吐,
那里,我们这些可怜的灵魂,无声地张嘴,
像一群鱼?那么,这就是你们所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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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哦,不!尽管,厄运在迫近,
她并不会沮丧,反而提高音调!
声音细小如丝,听上去宛如空气,
她的命运悬挂其上,
但以足够她呼一口气,
飙升嗓音,没有一点停顿,
逼向吊灯;当她站在那里,
她人性的声音使整个世界
澄静如水晶。我们都是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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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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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我太近了,以至不会被梦见。
我不会从他头上掠过,也不想躲避,
藏于树根下。我太近了。
被捕获的鱼不会以我的声音唱歌。
戒指不会从我的手指掉落。
我太近了。一栋大楼着火,
我不能求救。太近了,
我的一根头发难以变成警铃的
绳子。太近了,我无法作为客人
进门。而此前墙壁已然退避。
我再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那么超越肉体,那么悄无声息,
有如某一次在他的梦中。我太近了,
太近。我听见词语发出咝咝声,
看见其闪亮的鳞片,如我一样安静地
躺在他怀里。他睡着,
此刻,那位引座员比我更为亲近,
尽管,我躺在他身边,而那女人,他只见过一面,
在拥有一只狮子的马戏团里。
由于她,此刻,一道峡谷在他体内生长,
覆盖着锈红色的树叶,尽头,一座顶部积雪的山峰
升起于蔚蓝的天空。我太近了,
无法从天上坠落,像来自天堂的礼物。
我的哭泣仅能将他吵醒。我的天赋
如此贫乏:我,受制于自身的形态,
曾是一株桦树,一只蜥蜴,
于是,我将时间剥落,以各种闪光的色彩,
让皮肤变得光滑。我曾占有
最为珍贵的天赋,借此消失于
受惊的目光之中。我太近了。
对于他,我太近了,以至不会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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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手臂从他沉睡的脑袋下抽出——
发麻,如刺满了隐形针,
每根针尖上坐着一位堕落的天使,
等待被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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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桑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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