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红楼 | 《枉凝眉》中的阆苑仙葩和美玉无瑕分别指的谁？

贾宝玉神游太虚，警幻冒着泄露天机的风险，引导宝玉看众姐妹的命运签，目的是提醒他从风月中脱身出来，走向正途。

因为80回后的原稿遗失，这些命运签不但成了宝玉眼里的玄机，也成了读者眼里的玄机。尤其是对钗黛二人的命运解读，如不能透彻理解作者的写作主旨，极容易误入歧途。

作者把钗黛写入了同一首判词，然后又分别用两首曲来进行注解，算是相当贴心了。我在上一篇《山中高士，世外仙姝，作者对钗黛的定位有何深意？》着重阐述了“钗黛合一”的合理性以及作者对钗黛的人格定位，今天我们再来看看，在《枉凝眉》这一支曲中，作者又解读了哪些内容呢？

[枉凝眉]

一个是阆苑仙葩，

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

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经得秋流到冬尽，

春流到夏!

这支曲子，被很多人解读为宝黛爱情的写照，并以此咬定作者的主旨就是表现二人的爱情悲剧。

初读之时，确实容易这样理解，尤其是被小情小爱所吸引的年龄段。其实，这样理解，是断章取义的结果，要弄清楚这支曲子写的谁，表现的是什么，要结合第一回来看，更要结合前面的判词来看。

在第一回开篇，作者明告读者写此书的目的：“使闺阁昭传。”脂砚斋在《重评石头记》中进行了强调：“作者本意原为记述当日闺友闺情。”

由此可见，这些女孩们，才是书中的绝对主角，宝玉只是一个亲历者和见证者，作者通过宝玉的眼睛，让读者去发现这些闺阁女子的闪光之处。

明确了这个主旨，再来看宝玉看到的判词，警幻告知宝玉，《金陵十二钗正册》“即贵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册”，写的都是女子，并没有宝玉的位置。

因此，把《枉凝眉》定位为宝黛爱情是说不通的，至少宝玉没有资格与黛玉平起平坐，他只是见证者，不能上升为主角的位置。

当然，读者有此误解，也是被“玉”所误，以为曲中的美玉即为宝玉。

作者取名也是颇有深意的，宝玉之名，分别从宝钗和黛玉中各取一字，这绝不是巧合，应该是指宝玉与钗黛的情感纠葛，他身上兼具宝钗和黛玉的特点，他与宝钗在一起，即能为有德之钗，他与黛玉在一起，即能为有才之玉。德与才分别是宝钗与黛玉的标签，这也充分说明了女人对男人的引导作用：娶了什么样的妻子，就容易往哪条路上走，所以大家族都特别重视所娶之妻的教养。

还有一个证据可证明曲中之玉并非宝玉，宝玉的前生是仙界赤瑕宫的神瑛侍者，脂批特别指出：“按瑕字本注：玉小赤也，又玉有病也。”暗指宝玉是有瑕疵之玉，是一块病玉。而此处的玉是“无瑕”，可见此玉非宝玉，而是指黛玉。

美玉无瑕是黛玉，那么阆苑仙葩是指谁？苑，古代养禽兽植林木的地方，多指帝王的花园，是帝王所居之处，书中有帝王之称的人，唯有宝钗，她是大观园中的蘅芜君，所居之地正是蘅芜苑。书中虽没指明宝钗前世为谁，但从又是君又是苑来看，她应是仙界一位有着至高地位的仙子，因为只有帝王才能称君，也只有帝王才能住苑。

这样就很明确了，这首曲子，依然是对钗黛的解读，再次验证了“钗黛合一”，她们始终在一起，从未分开，无论是判词还是《终身误》，再到这支《枉凝眉》，她们都是合而为一。

前面说了，曲子是对判词的注解，判词又是对命运的预测，那么这支《枉凝眉》的注解之意是什么呢？

我们逐句来看。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他是谁？当然是指宝玉了，钗黛二人的命运，都与宝玉有关，上一支曲《终身误》中已经说得很明白，钗黛的终身都被宝玉所误。为什么这么说？遇着他，却又成虚化！命运把她们推到宝玉身边，不得不与宝玉产生纠葛，却所有的心事都成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这句就更明显了，黛玉为“枉自嗟”，她的个性，都体现在“自嗟”里，因自我嗟叹而消磨掉了生命，在第63回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中，黛玉抽到的花签即为“莫怨东风当自嗟”。空劳牵挂非宝钗无疑了，她对宝玉的牵挂，体现在督促他勤奋向学上，这也正是宝钗的特性：“停机德。”但是，这种牵挂都成空，宝玉从来听不进去。

无论是黛玉的眼泪还是宝钗的唠叨，都改变不了宝玉，软硬不吃，顽固不化，与他的人生捆绑在一起的钗黛，自然只能落得个与他陪葬的结局。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黛玉是“月明林下美人来”，宝钗是艳冠群芳牡丹花，一高洁，一富贵，但都没能起到实际作用，只是镜花水月。

所以呢？哪怕是像黛玉一样一年哭到头，又有什么用呢？最终不过是“枉凝眉”，枉费了心思，枉伤了情绪，枉误了青春，枉送了性命。

一切都只是因为她们遇到了宝玉这个“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的纨绔子弟！

女孩都是好女孩，共同的悲剧命运，只因遇人不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