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度《百礼》

百   礼

作者：白兰度

百礼天生就是个敏感胆小且爱多想的人。

小时候他和堂哥们去河里游泳，捡到一个废弃的机油瓶，十分好奇的他捡起这瓶子，却不料沾了一手的机油，黑乎乎的，连洗都洗不掉，堂哥们都来安慰他，跟他说没事儿，又帮他清洗手上的机油，可当百礼看到洗下的机油漂浮在水面上顺流而下时，他早已充满泪水的眼眶便决了堤，看着水面的油像蛇一样在水面蜿蜒，面积不断扩大，百礼的哭声也由低音转至高音，他怕水会流到下游，而恰巧有个人在水边玩火，一不小心便引燃了水面，并且火苗欢悦的爬上了这人的身体，结果受火焚烧而死，公安局顺着线索追查，最后查到起因是百礼，百礼因此有了牢狱之灾。怀着担忧与害怕，百礼向家里走去，在回家的路上他一步一回头的看着渐行渐远的河岸，这件事也就成了百礼心里的小秘密，埋藏心底，从未对人说起。

百礼从来就是一个守口如瓶，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他从不向人袒露心迹。

在百礼的心目中，他最敬佩的同辈人与伙伴是他的表哥小凯，小凯比百礼大六岁，他是百礼童年时候最喜欢的玩伴，百礼家周边与他同龄的孩子只有两个，一男一女，男孩儿与百礼同龄但不在同一个年级，小时候，隔级如隔山，在不同的环境里就会有不同的玩伴，而百礼与这男孩儿的交集也就越来越少了，女孩儿的家庭则与百礼的家庭在几年前发生过矛盾，这矛盾的原因就是百礼在和这女孩互相追逐时女孩儿膝盖磕破了皮，出了血才引起的，所以双方的家长都不让他们再与对方玩。所以，百礼在家中是孤单的，只有与小凯表哥在一起时，百礼才会觉得有玩伴在一起玩耍真好。一起弹玻璃球，互有输赢；去田野里抓青蛙解剖了观察，虽然有些残忍，但这是那时无法阻挡的求知欲使然；用缝衣服的绣花针放在火上烧红了弯成鱼钩去钓鱼，总是能钓到几条傻乎乎的小鲶鱼和鲫鱼后，接下来鱼儿们便学聪明了，对钩子上的饵料敬而远之；下到河里去狗刨一阵，接着便会光着屁股去浅河道的水草里摸鱼，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摸到一尺多长的大鲶鱼，身上滑溜溜的像条泥鳅，拼命的扭曲着身体，伺机逃跑；带着手电筒去抓“知了猴”，总能在几个小时之内把长长的矿泉水瓶放满，听着“知了猴”用威武的大钳子“沙沙”抓瓶子的声音。这些童年乐趣，百礼现在想来仍旧向往，这些东西仿佛一块纯净洁白的宝玉，素净而无邪的出现在百礼的记忆里，让他的嘴角不时地露出傻傻的笑。可是人终究要离童年而去，自小凯上初中开始，小凯就变了个人，以前爱带百礼出去疯玩的小凯不见了，转而成了一个有空就坐在桌子旁记英语单词，解数学题的人，记得有一次百礼来找小凯玩，小凯妈让小凯带着百礼去田野捉青蛙，小凯自然对小凯妈的建议心向往之，可小凯的一句“我才闲的没事儿干了呢”让百礼的心“嗡”的一下凉了大半截，这句话也就成了百礼记忆里的常客，自那以后，小凯虽仍旧是百礼的好榜样好玩伴，只是与小凯一块玩儿时，百礼总会不自觉的想起这句话，百礼的许多心里话仿佛被这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话通通挡在了后面，怎么也说不出来。去年的初冬季节，初雪已至，小凯踏着银装素裹的季节结了婚，百礼与父母去参加小凯的婚礼，已在部队工作三年的小凯与正在上大学的百礼在时隔一年之后再次相见，以前的他们隔一个月就能见一次，小凯帮百礼辅导课程，而百礼也乐意小凯辅导他。此时的小凯只能在忙碌之中跟百礼笑笑，说句“来了”，百礼只能是接过小凯不断从婚车上搬下来的嫁妆，也笑笑，独自一人返回放嫁妆的新房，毕竟，有些孤独还得一个人承受，而有些路，总得一个人走，人总得长大。

百礼与生俱来的孤独感让他从小到大都在寻找依靠。

小时候睡觉时，百礼总是要用小小的胳膊环住父亲健壮的手臂，生怕自己在夜半睡熟，被潜伏而入的黑瞎子或者小鬼儿给抱走了。当百礼长大了一点，开始上学了，友情便成了他所寻找的依靠。百礼总是跟班上几个不学习的坏孩子一块儿玩，毕竟在那个小小的年纪，学习的好坏并不重要。百礼渐渐的成了个小青年，住进了学校的宿舍，开始了留校生活，与小学的玩伴分到了不同的学校，不同的班级，不能马上适应新环境的百礼更加固宥于自我的世界里，对回家的渴望便一日强过一日了，回家成了百礼一星期之中最热切盼望也是最开心的事儿。再后来，上了高中，司空见惯的三年住校生活已经让百礼迫切回家的愿望不再强烈，百礼的思想中萌生了一种新的可以依靠的东西——爱情——正在他的心里萌芽并且生长。

他班上有个瘦瘦的姑娘，小眼睛，带着橘黄色框架的眼镜，笑起来很阳光，每当百礼看到她的笑，都会让他想到母亲的笑容，这笑容与他母亲的笑容太像了。而百礼因为害羞的缘故，只能在一边偷偷地看着姑娘的一言一行，像只能欣赏水中月亮一样，可望不可触碰。百礼在他的人生中品尝了第一次失眠的味道，以前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能倒头便睡，可是这个夜晚，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姑娘的笑容一直浮现在百礼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就像是在脑海中放映了几百遍的电影，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百礼只好起床望着窗外弯弯的月亮。寂静的夜晚，月亮好像也睡着了，只有风儿与树叶沙沙地发出微微的鼾声，此刻，百礼觉得只有他自己醒着，他决定了，他明天要跟那个姑娘说一句话，不管是什么话，就是同班以来的第一句话，哪怕是一个“你好”，也要说出来，百礼就这么与自己达成了协议，睡意就慢慢地走进了意识里，躺下的百礼，慢慢进入了梦乡，他梦见自己和那姑娘很自信地说了一句“你好，我叫百礼”，那姑娘对他灿烂一笑并告诉他，“你好，我叫李莹”。百礼从梦中笑醒，半睁着眼，灰蒙蒙的一片，发现刚才只是一个梦的他，顾不上失落，倒头便再睡，结果再也梦不到刚才的情景。第二天，百礼仍旧是那么远远的望着姑娘，然后像往常一样埋下头继续学习，他似乎忘了昨晚与自己的约定，又似乎这个约定在梦里实现了。

感谢投稿作者：白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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