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仔细听‖文/阮青
请你仔细听
第一章
“下面将依次测试你的左耳听力等级,声音依次放大,听见了你要告诉我。”戴着眼镜的医生说道。
吴夏的父亲吴至全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吴夏不放心地又跟父亲讲述了一遍。
吴夏的父亲是一名锅炉工,锅炉房里巨大的翁振声让他听力逐渐丧失,一开始没有注意,只是听力能力略有缺失,最后成了听力残疾,终于影响到了生活,不得不来配助听器。
“爸,你先测试,我出去等你。一会儿配好了你出来找我就行。”吴夏嘱咐道。
吴至全缓缓地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坐着戴上仪器准备开始。
此刻已是初夏,街上行人已经换上了短袖,街边草木已经出现郁郁葱葱的景象,吴夏站在助听器的店门口发呆的时候,手机震了震。
她拿起来一看,是自己的同事,她马上接起来:“喂,哎对,东海公司那单已经出了,好的,不客气。”
吴夏就读于国内某211大学金融专业,毕业后直接去了某家私立公司工作。她如今28岁,打拼之后也算是小有成就,虽然依旧单身,她对自己目前的状态很满意。
抽完一根烟以后,准备横穿非机动车道把烟头放到共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不可思议的声音:“吴夏?”
久违的熟悉的声音让吴夏全身一震,捏着烟头的手微微出汗,吴夏带着类似于不可置信的表情慢慢转身,随后一切都变成了慢镜头:她呆呆地看着面前长相清秀的男生,笑得儒雅,其中亦有惊喜。
“路子畅?”良久,她听见自己轻轻问道,“你不是一直在B市吗?”
此话一出,吴夏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轻易就暴露了自己一直关注他的动态的事实。
而路子畅似乎丝毫没发现这一点,爽朗道:“对啊,这次是工作调遣来到这儿了,唉说来话长,反正也算是有缘吧,趁这个机会和父母多相处相处。”
吴夏点点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挺好的。”
“你呢,”路子畅没有在自己的成就上多做夸耀,而是选择把话题转向她,“我听别人说你最近几年步步高升,做的挺好,在金融这个行业挺出名的。”
路子畅说着,吴夏莫名地想起了自己无数个熬夜加班的夜晚,为了工作熬坏的胃,任何成功当然都是有代价的——事实是,她也这么说了:“拼命去做吧。”
路子畅带着赞赏的目光把吴夏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翻,最后夸赞道:“对,你比以前变得漂亮了好多。”
迟了将近十年的夸奖,吴夏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初见的惊喜、尴尬和不知所措慢慢降了温,毕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吴夏多多少少也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很快恢复了精致的笑容:“谢谢,你也比以前更有魅力了。”
而路子畅显然不满足于吴夏这个敷衍的话,还想再说几句的时候,吴夏的父亲突然推门出来了,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弄完了?”吴夏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了父亲身上。
“嗯,得等再过几天才能拿助听器。”吴至全说,他说着,也把目光转移到了路子畅身上,“这是你同事?”
“不是,以前高中同学。”吴夏迅速做了介绍。
路子畅得体地笑了笑,打了个招呼:“叔叔好。”
似乎没什么话要讲了,为了避免尴尬,吴夏道:“那没什么事我跟我爸先走了,路子畅,我们以后再见。”
“好的。”路子畅笑着目送父女二人上了黑色轿车。
“你也没跟你同学多聊几句,这么多年没见了,没说说工作什么的?”吴至全明显对自己的女儿的表现有点不满意。
“哎呀,”吴夏有点不耐烦,“又没有很熟,没有必要。”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吴夏表情波澜起伏的脸上,吴夏心虚似的不再和父亲有任何对视,又仿佛是骗自己。
第二章
事实上,不仅很熟,毫不夸张地说,路子畅占据了吴夏三分之一个高中时代。
当然,另外三分之二是学习。
吴夏和路子畅在高中开学第一学期就一直同桌,两人都是慢热型的,开学一个月了还交流甚少,只是限于交作业之类的必要交流。
直到有一天,吴夏晚上在宿舍学晚了,以至于上早读的时候昏昏欲睡,强撑着眼皮想背几句英语,却不自觉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得正安稳的时候,右胳膊突然被强烈的推了一下,吴夏瞬间清醒,不明所以地看向旁边的路子畅,一脸疑问。
路子畅的眼睛盯着书,小声提醒道:“班主任来了。”
吴夏心里一惊,连看都不敢看,立刻低下头背书,睡意全无。心里暗暗有点意外,没想到路子畅会帮自己。
路子畅整个人给人一种高冷话少的感觉,至少前一个月是这样的,但自从那件事以后,两人的交流就多了起来。
慢慢的,两人之间也有了交流。吴夏知道路子畅喜欢看各种外国书籍,喜欢欧美的那些东西,也喜欢足球。
路子畅成熟的形象让他迅速从同龄男生中脱颖而出,吴夏秘密地喜欢上了他。
高冷且一直上进努力的吴夏,也和所有暗恋的女生一样,忍不住将关注点放在路子畅身上,又得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在乎。
“不是让你切菠菜吗?”
吴至全略大的嗓门打断了吴夏的思路,她向厨房瞥了一眼,看见吴至全和自己母亲又开始拌嘴。
有听力障碍的人声音通常会大,且和残疾等级成正比,因为他们要听见自己的声音。
吴夏见怪不怪,父亲脾气急躁且听力障碍,和别人吵架时别人说什么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一是不想听,二是听力障碍让他听起来很费事索性就不去听。
“哎吃啥不都一样吗?”母亲有点不明所以,对吴至全的小题大做有点无奈。
“行,”吴至全孩子脾气又上来了,赌气道,“那我不做了,你做吧。”
说着,放下菜刀就要出去。
“哎行行,你能你做,我不管了。”最终还是母亲屈服了,离开了厨房。
类似于这种场景吴夏已经见怪不怪,自己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父亲通常会自己做一桌子的菜,老夫老妻拌嘴则是家常便饭。
吴夏心里清楚自己父亲的性格,很多事总是要想着别人,但是听不进别人的建议,说白了就是倔。
正出神,吴夏的电话突然响了。
电话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但是“B市”的显示让她心里咯噔一下,而接下来的对话让她直接印证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你好吴夏,我是路子畅,听出来了吗嘿嘿,有打扰到你吗?”路子畅很热情地说。
对于路子畅是怎么弄到自己电话号码这件事吴夏一点都不关心,她更关心的是,路子畅到底想做什么。
“不打扰,”吴夏手上玩着钥匙挂件,踟蹰道,“有事吗?”
“听说最近新上了一个电影,我刚来这儿之前的朋友都不在了,所以……能不能请你去看个电影,就当陪一个没朋友的人。”
吴夏愣住了。
“现在吗?”她傻傻地问。
卡在这时,吴夏的母亲喊道:“吴夏,出来吃饭。”
“嗯,不过看完电影我可以请你吃饭。”路子畅立刻说道,生怕吴夏不答应。
客厅传来劈里啪啦碗筷摆放的声音,吴夏有点犹豫,自己不经常来父母家,好不容易回来吃饭……
“好吧,你发地址,我们电影院见。”
吴夏在心里微微做了衡量,最终还是决定赴约。
“好的,”路子畅显得心情愉悦,说,“等结束一定请你吃大餐。”
吴夏显然不是冲着路子畅会请自己吃大餐去的。
到了电影院以后,路子畅还没到。
她坐在等候区无聊地玩了会儿手机,路子畅才姗姗来迟,两人算是第一次出来玩,路子畅就迟到,吴夏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忍住了,说:“走吧,去买票。”
“抱歉啊,路上堵车。”
“没事,”吴夏侧面淡淡的,指着屏幕说,“那个?”
路子畅愣了愣,随后很快说:“对。”
两人买了票,很自然地并肩进了电影院,这个电影算是票房黑马,所以电影院里人很多。
吴夏被挤来挤去,再加上天气炎热,有点不舒服。
路子畅发现了吴夏这一点,没说什么,假装不在意地直接握住了吴夏的手,吴夏没拒绝也没主动握住,就这么任由他牵着一直到自己的座位。
在此期间两人都没说话,仿佛在掩饰什么。
而这个动作,打乱了吴夏刚刚假装的平静——整场电影,她一点都没看进去。
一场电影90分钟吴夏有45分钟在走神,但还是把电影猜了个大概,和路子畅稍微讨论了一下某个剧情。
结束以后,路子畅带吴夏去了一家日料店。
吴夏晚上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再加上有心事,基本没动。
灯影憧憧,路子畅发现了她的不在状态,问:“怎么了?”
吴夏盯着路子畅,看着这张过了十年以后依旧有当初那个清秀的男同学的脸,放在桌子下的手攥了又松。
“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聪明如路子畅,很快猜到,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认真问道。
良久,吴夏默默点了点头。
刚要开口问,路子畅就飞快说道:“是。”
“什么?”吴夏已经明白路子畅是什么意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我是在追求你,”路子畅大大方方承认道,“那天遇见你就有这个想法了,是真的喜欢。吴夏,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路子畅知道吴夏以前喜欢了他很久,究其原因,是当时吴夏的闺蜜告诉路子畅的,吴夏还被蒙在鼓里好久。
所以路子畅才这么胜券在握,才这么大方承认,他是拿准了吴夏的心理。
以至于在最后吴夏答应的时候,路子畅的眼神中除了欣喜,还有一种“看吧我就知道我猜的没错”的满足。
第三章
双方虽然确定关系了,但是因为工作都很忙,所以见面的机会很少,只保持着一天一通电话,路子畅足够温柔,该有的关心都不少。
想了这么多年的事终于实现了,吴夏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两人再见面,是高三毕业班组织同学聚会,吴夏这么多年第一次参加,就是和路子畅一起以情侣的身份出现的。
“我的天哪,你们俩竟然在一起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有联系的?”
到了酒店,不少同学对于路子畅和额吴夏的事表示惊讶,但看见吴夏变化这么大,也都了然。
过了这么多年,吴夏变漂亮了太多。
路子畅和吴夏在事业领域都小有名气,所以在聚会上格外受宠,几个人围着他俩聊天的时候,房间内又响起了一阵惊呼。
“天哪王丽叶你也太漂亮了吧!”
正在和同学侃侃而谈如今金融形势的吴夏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震,不禁和路子畅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门口。
王丽叶仿佛自带光环一样出现在门口,大波浪,身材窈窕,十年前王丽叶就是美女,如今只能说出落得更漂亮了。
吴夏没说什么,对路子畅微微一笑,却开始心不在焉。
路子畅和王丽叶曾经是男女朋友。
他们好的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吴夏在知道路子畅谈恋爱了并且对方是长得很好看的王丽叶的时候,沉默了很久。
然后拉着自己的翘掉自习课去天台喝酒。
她一直默默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的暗恋对象,王丽叶就这么轻易取得了,而原因,可能只是因为长得好看。
吴夏那天趴在自己闺蜜肩上哭了一遍又一遍。
生而平等,却不公平,吴夏第一次深有体会。
然而这件事毕竟时过境迁,当年事件当事人显然都已经淡忘了,避免尴尬,王丽叶也没来和他们打招呼。
席间,几个男同学喝多了,也没注意那么多,嘴上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了:“唉当时咱们班内谈恋爱的是真多,全级部都有名,就路子畅和王丽叶打头阵,要我说——”
话音未落,旁边的一个人就按了他一下,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吴夏有点尴尬,拿出自己在工作上最程式化的微笑。
王丽叶则是笑着圆场道:“哎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各有各的对象,再说这些可就每意思了啊……”
“对,对,干一杯,为了我们的青葱岁月!”
……
一顿饭下来,吴夏和路子畅多多少少都喝了一些,最后因为第二天还有工作,两人提前离开。
出了酒店,晚风瞬间席卷全身,身上带着的酒气多少被冲淡了。
路子畅把吴夏送到了她家楼下,问:“今天的事不介意吧?”
喝完酒后的吴夏看起来人畜无害,少了几分虚情假意,只是睁着眼睛反问:“你说呢?”
“不会吧……哎,都过去了那么久了。”路子畅对于吴夏的回答有点不可思议。
然而话音未落,吴夏就一把扯过路子畅的领带,把自己的嘴唇贴上了他的。
两人瞬间气息交通,路子畅很快适应过来,由一开始的被动转向了主动,动作熟练地撬开了吴夏的牙关。
夜色如墨,两人交缠的身影被勾勒在闪耀的月华中。
吴夏是初吻,以至于路子畅放开她的时候,她的气息极其不稳。
还在想该说什么的时候,吴夏就听见路子畅认真的声音响起:“吴夏,我的工作命令下来了,跟我去B市吧。”
第四章
“咔嚓——”
和路子畅告别后,吴夏连夜来到了自己父母家,这么晚突然回来,吴夏有点心虚,动作都是蹑手蹑脚的。
吴夏的母亲刚洗漱完,看见自己女儿突然回来了疑惑道:“这么晚咋突然回家了?”
“我,”吴夏换下鞋,有点局促,“有点事儿想和你们说。”
“啥事啊大晚上都要睡了,”吴夏的母亲说着,经过吴夏的时候顿了顿,“你喝酒了?”
“嗯,同学聚会。”吴夏咬唇低下头。
“唉,你们这些孩子,每天都搞什么同学聚会 ,也没啥用啊,感情好的自己聚聚就行了,真是,”吴夏的母亲说着,泡了杯茶,“一会儿喝点,解解酒。”
吴夏点点头,看了眼客厅,看见自己父亲还在看电视,走过去坐到沙发上。
“爸。”
“这么晚了咋突然回来?”吴至全刚注意到自己女儿回来。
“我是有个事儿想跟你们说,也是临时决定的。”吴夏说着,本来是犹豫的态度,突然好像下定决心了似的,抬起头说道,“爸,妈,我要辞职去B市重新开始。”
此话一出,房内陷入沉默,只有开着的电视里不断地传来声音,多多少少缓解了一下突然变得僵滞的气氛。
“是为了那天我看见的你那个同学?”吴至全开口问。
吴夏很意外自己父亲会联想到路子畅,而且猜的那么准,她只能实话实说:“他跟我提的,有这个原因,但是也是我自己很早之前就想辞职出去闯一闯了,我不想一辈子在这个城市里做这个工作……”
吴夏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晦涩灯光下,吴至全此刻稍显严峻的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吴夏啊,你考虑过后果吗,你今年28岁了,也不小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再这么折腾,你确定你能适应吗?而且辞职就是辞职了,你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吴夏的母亲慢慢劝说道。
吴夏沉默了一会儿,她说的这些,当然都被考虑过。
这么多年,吴夏勤劳刻苦,努力上进,也一直循规蹈矩,渴望去试试不一样的人生一直是她偷偷放在心里的一个愿望。
而路子畅跟她说了以后,让她又重新想起了这些。
之所以下定决心,可能也是王丽叶给她的刺激吧。
想到这儿,她微微定了定心神,说:“这些问题我都想过,但是我觉得,这个机会可能就只有这一次,我也想改变一下我的人生轨迹,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理解。”
父母陷入了沉默,而这一次的沉默,却是默认。
吴夏放心地家离开之前,注意到自己父亲又开始一言不发地抽烟,
顿时,她觉得心颤了一下,白色灯光下父亲的身影显得渺小又逐渐苍老。
记忆中,父亲总是喜欢在有烦心事的时候,独自坐在阳台上抽一支烟,皱着眉,猩红的火闪烁,一圈一圈的青烟缭绕,他的表情看不清。
但是吴夏觉得,父亲的心里一定有太多话要说。
不说,是因为听力残疾让他不愿意主动交流,趋向于自我封闭和假装世界与他独立。
但是他的爱从来都不会少一丝一毫。
就在从前吴夏还在家时每次晚归他不管多困都等着她回来,就在父亲每天早起按时给她做早饭上……
就在吴夏和路子畅坐上飞往B市的飞机前,吴至全欲言又止的表情和最后转身的时候擦了一下眼的那个动作上。
这世上的父女母子情大概都是这样吧,吴夏只能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理智。
去了B市的吴夏很快就忘了和自己的父母离别的难过,在路子畅的帮助下,很快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中。
两人也名正言顺地同居了起来。
路子畅工作起来很投入,也很拼命,从这点来说,吴夏和他很像,大部分时间都给了工作,以至于他们几乎不约会。
就算在家也是各忙各的工作,打电话只是有事的时候才会打个简短的电话。
丝毫没有年轻情侣的腻歪和激情,仿佛从磨合期一下到了老夫老妻的状态。
偶尔吴夏也会想想他们之间的状态,也会有些不开心,但看看还在电脑前忙工作的路子畅,她刚升起的想和他聊一聊的心思顿时就没了。
估计聊了路子畅也不会懂……
吴夏想就算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她没想到的是,更多的矛盾接踵而来。
第五章
或许是成长环境的问题,路子畅从没有自觉性去做家务,家里的事情都是吴夏做的,似乎是理所应当一样。
每天劳累的下班回到家,面对的是一片狼藉的家里,未清洗的碗筷摆在洗碗池里,等弄完了还要扫地、拖地,家中如战场——对于这一切,吴夏一直都是默默承受。
有好几次吴夏尝试委婉地和他提一下这件事:“路子畅,你能不能稍微收拾一下家里,我下班回来本来就很累了,还有一堆家务活要干……”
结果路子畅一句惊讶的话让她放弃了:“我以为家里已经很干净了。”
有一次吴夏加班加到了晚上九点,乘坐公司电梯的时候,电梯突然出了故障。
晚上只有她独自一人在迅速失重的电梯中,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手机没有信号,用电梯的急救电话拨打完以后,吴夏只能默默等待。
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的灯光中,吴夏透过电梯内反射出来的自己恐惧的脸,不禁想问问自己:这一切值吗?
整个急救过程用了整整两个小时,最后吴夏满身脏兮兮地被消防员拉出来了。
出来的那一刻,吴夏整个人腿忍不住发软地直接就要跪在地上,一个年轻的消防人员眼疾手快地撑住了她:“没事吧,一会儿我们会送您回家。”
吴夏抬起头看了那个消防员一眼——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生。
她摇了摇头,道了谢就自己体力透支地走出来了,第一件事她直接给路子畅打了个电话。
坚强如她,在这个时候也支撑不住,结果连续拨打了三个都没有人接。
回到家以后吴夏看见路子畅坐在屏幕发着蓝光的电脑前。
“怎么没有接电话?”吴夏尽量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
“啊你给我打电话了?”路子畅头也没抬一下,目光还聚集在电脑上,“我设置静音了,一直没看手机。”
吴夏进洗手间抹了把脸,出来以后,静静地问道:“那我这么晚回家你就没想过会不安全没有担心过吗?”
路子畅感受到了吴夏微微的怒气,他抬起头飞速地看了一眼吴夏,想像以前一样撒娇地过去这个话题:“对不起啦,我以为我的女朋友无所不能。”
“路子畅,”吴夏盯着路子畅,反问道,“你觉得这一句话是理由吗?”
路子畅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终于转过身看向了吴夏。
“我觉得,我们似乎不适合在一起,你需要的是一个忠诚的工作伙伴,而不是恋人。”
她说完,拿了自己的包就从房子里面跑出来了,路子畅没有追出来。
晚上九点多,吴夏还没吃饭,胃已经开始疼,她眨了眨发涩的眼睛,拿出了手机拨打了自己母亲的电话:“喂,妈——”
她正想哭,自己母亲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我刚要给你打电话,吴夏,你爸——出事了。”
吴夏连夜定了机票,直接从B市回到了自己父母在的城市。
一系列的事件让吴夏已经疲倦不堪,脑袋的工作已经是机械运动——她没有力气再去思考。
直到去了医院,手术室的灯灭,医生出来说了一堆话,她听不清,只看见自己的父亲最后被推出来,全身盖了白布。
她眼前发黑,险些站不稳,连哭都忘了。
母亲告诉她,父亲吴至全因为接受不了家里要被拆迁,精神有点失常,从六楼的窗户摔了下来。
听力残疾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听起来似乎不如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悲惨,但是你能想象听不清这个世界的声音,听不见别人和你的交流吗?
从小,吴夏就不耐烦去和父亲交流,因为父亲听不清楚,她总是要大声地重复一遍。
慢慢地,吴至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一个习惯:喜欢靠自己的想象来猜测别人会说什么,然后根据这个回答问题,而不是耐心去听。
或许是他累了,不想再那么仔细地倾听这个世界了,从那个时候,吴至全已经慢慢丧失了对这个世界的热爱。
但是,你能体会那种身处世界中央,在热闹喧嚣中,却听不到、整个世界宛如静音的孤独感吗?
“那边公司派人来和我们交流的时候,你爸就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吴夏的母亲说道,“跟他说什么他也听不见,就只是知道要拆迁了。你爸很不愿意,但是没办法……总不能阻碍城市建设地铁吧。”
“然后呢?”吴夏颤抖着问。
吴夏的母亲哭着摇头,没再说话。
吴夏也跟着沉默了,这个时候路子畅来了电话。她回来这件事一直没告诉路子畅,路子畅也没问她彻夜未归到底去了哪里。
事到如今,吴夏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傻。
已经过了十年的喜欢,到底是什么呢?
“喂。”电话里吴夏很平静,虽然事实上她可能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去回复。
“你去哪儿了,还不回来?”路子畅问。
“对不起,”吴夏率先道歉,“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头的路子畅沉默片刻,不可思议道:“你别闹行吗?”
吴夏疲倦地闭上眼,听见自己一字一句道:“不,我没闹,我不喜欢你了,路子畅,我承认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但是我现在发现,这件事是真的过去了。况且——你也不喜欢我,对吗?”
第六章
一切收拾妥当,吴夏跟着母亲回了家,整个过程,吴夏没掉一滴泪,平静地异常。
母亲回到卧室休息,吴夏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
她从冰箱里翻出了一袋翅中,似乎隐隐约约记得前不久母亲给她打电话抱怨“父亲觉得这次买的翅中很好吃,就说要留下来等吴夏回来吃,到时候不知道坏了没”。
生活总是这样的小事最让人心痛。
毫无预料的,吴夏抱着那一袋翅中,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她这一生,从未对父亲说过“我爱你”这样的话,沉默寡言的父亲亦未说过。
大家都认为无关紧要。
后来她为了所谓的喜欢的男生,为了自己所谓的梦想,去了很远的城市,父亲站在身后眺望,只是期望,全是孤独。
如果有机会,她想让父亲耐下心来仔细听,听她说“我爱你”。
只是可惜,阴阳两隔。
个人简介:酷爱跑步的写手,拥有充沛的情感互通能力,爱好边缘文学。希望写出来的文字有温度也有深度,将能量源源不断传送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