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石门记二【人间道】

从干妈那里知道谷阿姨也是我妈妈的好朋友

离开石门的前一天晚上

特意去和谷阿姨聊天

90多岁的她已经因为脑梗瘫痪

但思维和表达一点都不输过年轻人

在不长的十几分钟里

把这辈子她觉得重要的事情
一直念叨个不停

那时候没几个干部愿意南下

在河北老家被作了很多动员以后她才同意随军南下

前面部队打

她们在后面开展地方工作

能记住的

只有那些苦

首先是徒步几个月的行军

滿脚都是水泡

滿脚都是水泡

这是她反复告诉我的

每天晚上要换好几个地方

不然就被土匪干掉

我问地方干部难道没有保卫部队吗？

没有

地方干部没有配枪吗？
没有

她身边的三个同乡干部就被土匪干掉了

说到为什么自己能幸存

原因很简单：

“我年轻跑得快

那几个三十多岁

没跑掉”

真实和故事的区别就在这里

那时只是看谁能活着

全没有造型对白

现实的残酷

也许就在缺少造型对白的机会

那时的相互残杀

其实也完全没有个人恩怨和民族血统的差异

本质上仅仅为了钱

近看对方的人头

能换来大洋或者奖章升职

远看最后争夺的对象

是每年价值上兆亿的土地和人头税

当然值得大家利用信仰这么杀戮几回的

等尘埃落地

曾经相互杀戮的这群人

赢的当个官

输的坐完牢找个活干

如此而已

再后来都开始相互做生意

说不定还相互通婚

从后代角度看

完全无法理解前世的做法

老

是另外一种真实

我哥哥姐姐和阿姨们的现在

其实就是我的未来

从退休开始

每个老者身上就蔓延着一种恐惧

这种恐惧是通过各种晒表现出来的

晒旅游

晒情调

晒鸡汤

其实晒的都是一种恐惧

这种恐惧叫

没有能干的事情

我想在回到轮椅和病床之前

尽早寻好一件没做过想做的事情

哪怕是开一家最难吃的面馆也好

这样

每天无论刮风下雨定时打开的

不是店门

是另一个有事情忙的日子

人间道

是靠无数个什么都不说的

“非道”的人

维持神秘感的

一旦道尽

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