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人忆 | 莜麦情深伴终身
作者简介:老农民(网名),五台豆村大石岭村 人。受过苦,教过书,做过饭,修过路,架过桥,背过窑,经历颇丰,终无所成。曾任职于忻州师院,现已退休。
莜麦情深伴终身
——老年纪事之十九
文/老农民
从小到大,有这样一种品验,总觉得世上许许多多的东西,人们认识它的途径,恐怕最先都是从“吃"开始的。比方说,蒙童阶段,小板凳肯定也被人啃过,只不过不好吃不能吃才放过它的。我之认识莜麦想来大概也是这样,从“吃”开始,逐渐认识,交往越来越多,感情自然会越来越深。
记得小时候,大人们炒莜麦,准备碨面,最后总会有这么一道工序:留少量的莜麦颗子,再添些麻子,加火炒熟,就是小时候的零食,叫糊莜麦。母亲会把糊莜麦装进孩子的上衣口袋里,孩子会不时掏些塞进嘴里,咬一咬总会听到“圪碜圪碜"的响声,也品尝到“油儿(读作yur)香、油儿香”的味道,既有听觉的享受,又有味觉的满足,实在是童年的最爱。那时的小孩,也总会捂着口袋(害怕撒了),跑到大街上,拍拍口袋,向好多小伙伴炫耀一番。只有几个相好的,才可分享一把半把;关系一般的,只好暗暗咽咽口水,算是扺制诱惑。
再长大些,莜麦面就成了生活中重要的食粮。那时,玉米面、高粱面,山药蛋是维持生命的主粮。莜麦因产量不高只居第四,时不时也能吃些,也算是改善生活。吃法那可不下几十种:早上是撒莜面和子饭,光汤汤十分好喝。午饭的品种那就更多了:莜面窝窝,莜面饸饹,莜面扒面,莜面拧蛋,莜面块垒,莜面厚睻子,莜面菜角角,莜面菜卷卷(又称讨吃子行李),莜面搓鱼鱼,莜面焖鱼鱼,莜面猴儿足板子,等等,等等。那个年代,能多吃几顿莜面,特别是能吃上莜面窝窝儿羊肉汤汤儿,那可是人人羡慕的高级享受。
当然,莜面还是小孩子最佳零食。有时肚饥了,母亲会攥些腌甜苣,拌上一把半把莜麦面,就成了最方便的食品——"猫胡材”,小孩子用来约约饥也怪好的。最好吃的要算莜面饼饼。上中学时,正是半大小子,化食胆特别灵。不是有句话说,半大小子,吃塌他老子。等不到下顿饭上来,就有些肚子咕咕,饥肠辘辘。特别是晚上九点下自习后,不想办法垫点东西,胃总会折腾不止,肯定睡不好觉。这个寝室踅进去,那个寝室跑出来,能吃同学的莜面饼饼,那可真是享尽大福了。比现在所谓的山珍海味(不是矫情,真吃不惯)还要香上好多。
具体做法是:莜麦面里混和上食盐、花椒粉,切些大葱进去,再用开水泼好混和的莜麦面,揉成均匀的面团,搓成胳膊粗细,再用切刀切成薄饼,上锅烤成两面焦黄的莜面饼饼,即大功告成。那时上学一月左右才可以回家一次,平时沒钱,沒粮票,又不许随便上街,想买些饼子三尖之类作零食也实在舍不得,只能箍在学校挨饿。有这又好吃,又耐坏的莜面饼饼作疗饥的干粮,那可再好不过了。你想想,三颗黑豆还可以止止心,有这莜面饼饼补补肚子,说起来比坐八八六六的宴席还要高兴,说比山珍海味还好吃,肯定不是夸张。
等到真的成了受苦人,和莜麦的交情那是深厚得实在无法言说,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春未的点播,夏季的锄耧,深秋的收割,初冬的打场都扎扎实实参与了多年。曾记得春播时,往往是一劳晌,拍拍抓过粪的手,干粮吃得特别香,从此记住了,不干不净,吃上沒病。曾记得夏天锄耧时,上身脱个精光,前后两面光溜溜黑黝黝,浑身黑水汗道,却全身心的舒畅,怪不得古书里有“献曝"的记载。也曾记得,秋深了天冷了,带上镰刀,带上磨石,带上干粮,弯腰曲背每人割二亩莜麦,着急得连头都不敢往起抬。一说歇歇,马上"四个蹄蹄朝天"大躺了,再起身继续,真的需要咬咬牙,才可能站了起来,但也免不了唱几句抒情的民歌,“哥哥在那半山坡坡,汗流满面,嘶喽嘶喽割莜麦;小妹妹在这山沟沟里,弯个腰腰,睁个眼眼,红个脸脸,白个胳膊,小个手手拣山药”。也曾记得初冬时,摸黑起床刨一背圪针(学名沙棘),回来还得每人三十个莜麦个子责任到人,只见连枷(打场的工具)上下翻飞,打场人有说有笑。打下了堆起来,合伙用扇车扇干净,才算了事。
莜麦耐饥给力,营养丰富,但把它料理得磨成面,却有好些道工序。筛、簸、淘、晾、炒、碨一样不能少。其他还好说,单是其中的炒莜麦,想起来就让人从心底感到毛毛然(五台方言,意为身上刺痒),叫人心怵胆颤。莜麦粒呈纺锤形,有腹沟,顶尖长满了细小的毛茸,俗称“莜麦毛子”,这莜麦毛子形似毛桃的绒毛,但其对人体的伤害力度不知要比桃毛大多少倍,不论皮肤的那个部位,只要沾上一点,都会奇痒无比,并且会红肿起来,让你感觉浑身不舒服,却不知抓什么地方好。记得炒莜麦,一人烧火,一人拨拉,两人都须全副武装。头上戴个草帽或罩个头巾,脖子里要围毛巾之类的东西。坐在炕沿边拨拉的那位,还须扎紧袖口。所有的准备,都是防备飘浮在空中的莜麦毛毛的偷袭。天冷时还算凑乎,天热时干这营生,那简直就是活受罪。热锅烤上,再加上包裹的严严实实,即使是满身的臭汗也不敢裸身露体,只能任凭自己内心煎熬。
自从有了这二两稀米汤喝(有了工作),住入城市,后来白面大米成了日常,虽说也时不时吃顿莜面,但点种锄耧收割贮藏的这些营生再没有从事过,满以为与莜面的情感正逐渐疏离。想不到的是前些年光荣地加入了尿糖大军,多吃莜面就成了吃食的首选。多年相处的温存,又重新燃起。能干的爱人总会适时的调剂生活,莜面窝窝,莜面角角,莜面饸饹,莜面鱼鱼轮番上阵,把与莜面的深情发挥到了极致。
但愿此生与莜麦面生死不离……
文/老农民 原创
编辑/五台人(sxwutai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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