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游历半生,归来依然年少
每当我独自归来,行走在家乡熟悉的田间村头,或徘徊在老屋的房前屋后,总有穿越时空的错觉:我还是当初那个未离家的恍恍惚惚的少年,整日四海八荒的游荡,忽听妈妈远远的叫喊,“你又在哪游魂,可到吃饭时间了”。
于是喜欢东走西看成了我每次回老家的习惯,可左等右等再也等不到母亲的呼唤了,彼时才会心酸的想起,那个喜欢唠叨间或夹杂怨言的母亲真是从此再也不见了。
父亲拿把镰刀,说上山的路荆棘丛生,需要带着它砍路。我像个木偶,跟在他的身后,表情僵硬,内心复杂。那些曾经我怨过爱过的亲人们,在家乡荒芜的山林里,已沉寂多年,而我能做的,也只有在清明冬至时,才到山上来叩拜祭奠她们了。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任由露水打湿裤脚,野刺划破脚踝也毫无知觉。清明节,注定给人带来的是沉重的哀思,哪怕彼时正是最美人间四月天,也无心领略这份美好。
妈妈的坟座落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上,背倚“白虎山”,面向“菜子湖",朝阳升起,夕阳落山,都能照在她的身上。站在墓旁,乡村尽收眼底,门前的池塘水清幽可见,村庄人影绰绰,狗儿犬吠,一派生机祥和。假如隔世真能看见,想必妈妈一定是喜欢这块风水宝地的。
拜过妈妈,深山里还有奶奶、二爷、大姑等一些亲人,山路不好走,差不多是猫着腰钻进层林中的。难得回家一趟,无论如何也要上山的。一路祭拜,一路停留,听父亲介绍这是谁、那是谁的坟墓,都是村庄曾经非常熟悉的一些左邻右舍,如今又以另一种方式长眠在这里相聚了。
心一直就这么黯淡着,看青山依旧在,人面竟不知何处寻,叹我们都是人间惆怅客,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直到老同学打来电话,这才想起原来还有和我处在同个时代的伙伴,我并不是一个孤独的行者,独自站在时光之外,我还有同路人,她们都能体会这份无言的悲伤。
花落草枯,生老病死,自然的更迭任谁都无力。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珍惜每一个眼前的亲人,看重每一段纯真的友情,在有生之年,用一颗真诚的心善待每一份情缘。我们要死那么久,谁知道还有没有下辈子,谁知道下辈子我们还能不能够再度重相逢?
儿时,喜欢躺在绿意无边的草堆上看蓝天,闻草香,想山那头的世界不知是什么样……后来,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人,却发现生命深处的感动依旧还是来时的模样。
老同学把我们约在接近东方圩的某个农庄,说这里自然环境不错,非常合适喝茶聊天怀旧。若不是为这场赴约,我真不会到此地方。依稀记得儿时,大人们每年都要到东方圩打湖草,打满一篮后,再一筐一筐挑回村里。就这路程,别说挑担了,就是走起来都累得够呛。想那艰难的岁月,不知她们是怎么扛过这些重体力活的。
彼时,我带着看风景的心情,和当年她们劳作时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圩埂内外,那些不经雕饰的野花铺天盖地的开着,紫云英、黄花菜、野蔷薇,我一骨脑儿能叫出一堆名字。在乡野里长大的孩子,无论她将来去了何方,走到哪里,对家乡的味道都是再熟悉不过的。酸积草还是那么酸涩,刺苔涩中带甜,依旧是童年的味道。半生已过,这些儿时的记忆依旧清晰可见。
我们几个老同学采着野菜,摘着野花,聊着过去,忆着曾经,时光仿佛回到少时。我看见她们还那么纯朴善良,那么让人值得信赖,她们的存在让我的心还是那么妥帖安暖。这也许就是最初美好的记忆吧,即使日后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太多变化,也不会改变这一颗赤诚的心,这是我要的稳稳的幸福。
有些人也许不常在身边,却常在心间,偶尔想起,像家乡,像童年食过的野味,即便经年不见,也能温暖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