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炉子锅

炉子是放在桌子上的炭炉子，锅是双耳的铝锅。

南方天冷，冬天的菜刚一端上桌，很快就凉了。平时只有咸菜度日的时候，咸菜凉了就着热饭、热粥、热糊，倒也算不了什么事，可到了年边上，炉子锅是必须的。

一者是因为，过年的时候，大多人家都会有肉圆汤、肉片汤之类的菜上桌，没有炉子锅根本就没法吃。汤碗上面的热气一停下来，表面上就会凝结出蜡状的一层油。

炉子锅不像北方的火锅，开始的时候，炉子锅就是一道菜，随着炉子锅里咕嘟的菜越来越少，主人会往炉子锅里加新鲜的菠菜、香菜、粉丝、青蒜等冬天里特有的菜品。

这些青菜加到猪油浸润的热汤里，出来会有非常不同的味道。

除了加新鲜菜，桌子上的人会把适合放到炉子锅的里的菜倒进去烫着吃，慢慢地，炉子锅里就成了一锅大杂烩。

很多人是喜欢吃大杂烩的，一者因为大杂烩的东西烂乎乎的口感好，再者因为，锅里的油是累积的，一个菜倒进去，菜汤里的油也汇聚到一起。当年的人是非常喜欢油的，油大了的菜，感觉口感都是美滋滋的。

为了显示主人家的大方，在往炉子锅里添加菜、粉丝和豆腐的时候，他们会拿来猪油罐，用汤匙狠狠地往炉子锅里添加猪油，锅开了，屋子里都弥漫了一股喷香的气味。

在缺肉少食的年代，过年请人吃饭，桌子上必须要有炉子锅，不然，饭食就没有档次，即使有时候炉子锅里没有新做的瘦肉片或者圆子。有一锅老汤在，吃起来也觉得暖和。

早期的炉子就是黄泥盘成的一个圆柱样的直筒，中间用几根铁丝做架子，以便在上面放木炭，锅就直接摞到上沿，炉子下面有个风口，往里不停地进风以助力木炭燃烧。为防止炉子底部发烫烧坏桌面，大人会在房前屋后随便捡个碎瓦片垫在桌上，就算是隔热了。

后来，炉子开始进化，炉身做成了多面体，炉子上面有盖，下面有托，盖子可以通过调节受火面积来控制锅里的温度，炉子下面的托也是一个隔热层，可以阻止热量向桌面传导。

其实，农村人大多数还是不关心炉子的，而只关心炉子锅里的菜。假如没有肉和油，再漂亮的炉子也不会让人感兴趣。

炉子锅其实是有等级的。

最高级的炉子锅里炖的是一只完整的老母鸡，喝汤吃鸡后，炉子锅里才添加别的东西。桌子上最尊贵的两位贵客，一般得到的都是鸡腿，第三位贵客分到的是鸡翅膀，其他的客人只能在鸡腿、鸡翅膀之外分一些零碎。

没有整鸡的人家，一般都是以瘦肉片汤或者瘦肉圆子汤作为炉子锅的底子，将里面的肉片和圆子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往里面续菜或者其他东西。

再次一等的炉子锅里，有肉、有圆子，可能不是新做的，往里面添加猪油，放在桌子中央热乎乎的，往里加什么东西都好吃。这样的炉子锅一般都是没有客人的时候，自己家人食用。

正月里，大多数人家的肉都吃完了，有些人家还囤着一些猪油，为了吃出过年的感觉，他们每顿正餐前也会点上炉子，炉子里放一勺猪油，然后就往锅里添加萝卜块、豆腐，甚至咸菜和豆腐渣，非常奇怪的是，咸菜和豆腐渣在炉子锅里炖开了，也别有一番滋味，直到现在，我还在惦记邻居家，咸菜炖豆腐渣的香味，可惜，那时候，我只能远远地站着闻香，至于炉子锅里炖出来的味道，我只有发挥想象力。

那时候我特别盼着自己早点长大，假如我长大了，在冬天的时候，我也可以就这炉子锅，端着一杯烧酒抿上一口，然后用筷子在炉子锅里胡乱地夹着一些东西放到嘴里，那种感觉就很有味道。可惜，在老家的时候，我一直不会喝酒，更别说，独自享受着炉子锅在面前咕嘟嘟地冒着泡。

炉子锅有一个最考验人的地方就是木炭，假如炭没有烧熟，或者炭受潮了，烧的过程中就会冒出烟，不一会儿，家里就会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气，这时，只好停下进度，将炉子搬到一边去拨弄炭火，直到无烟为止。

现在，农村人条件好了，炭炉子基本没有了。有用电火锅代替的，有用酒精炉子代替的，还有用卡式炉代替的。虽然火好了，可炉子总吃不出以前的味道。

那飘香的炉子锅，也许只能存在于我们这代人的记忆中，永远也回不到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