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真的为一个“绿”字纠结过吗
王安石的《泊船瓜洲》中的一个“绿”字,据说作诗时有过一番考究。
王安石写《泊船瓜洲》,这一“绿”字是否真的经历了一番考究,现在恐无法求证。其事之记录,见于宋人洪迈的《容斋随笔》,说是初为“到”,改为“过”,复圈去而改为“入”,旋改为“满”,凡如是十许字,春风何时至,又绿湖上出,始定为“绿”。人们据此判断,“绿”字乃诗人反复推敲所得。
至于这“绿”字到底好在哪里,翻阅教师用书,或者“百度”一下,答案不知从何时有了惊人的共识:“绿”字好在表现出了春天生机勃勃的景象,形象鲜活,春意盎然,读来仿佛有阵阵春风扑面而来。还有论者,说王安石当时意气风发地想到变法的伟大成果,“绿”正是他眼中神州大地因变法而一片繁荣之景象的形象写照。其牵强之意,十分明显。
现代诗人臧克家《臧克家古典诗文欣赏集》:这“绿”’字,在视觉上是给人以色彩鲜明的感觉,在人心上,引起春意无涯的生趣;但我嫌它太显露,限制了春意丰富的内涵,扼杀了读者广阔美丽的想象。如果不用“绿”字而用“到”或“过”,反觉含蓄有味些。
臧克家觉得“绿”字用得并不好。我到不这么认为。
说“绿”好在表现出了江南岸春意盎然的景象,似乎这是一首赏春赞春的诗,而不是一首表达浓浓思乡之情的诗。说“绿”不好,也是当成了写景诗来看待。实际上,这是一首大家公认的表达思乡之情的诗。既然诗人要表达的是思乡之情,而且诗的后两句将思之浓情之切表现得那么直白那么淋漓尽致了,这“绿”字是否应该与这思乡情有着密切的关系呢?
从《诗经》开始,古诗就有比兴的传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以蒹葭、白露起兴,引出的是心中的伊人,是那份忧伤而幸福的追寻。以自然之物兴心中之情,这一传统慢慢沉淀出了许多意象,如月亮,如鸣蝉,如杨柳,如春草,也如这儿的“绿”。
以春草之翠绿繁盛兴浓浓离情别绪之传统,至少可以追溯到《离骚》中的“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后来王维、白居易都曾借用过这一典故。白居易在《赋得古原草送别》中写道:“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王维在《山中送别》中写道:“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这些都是表达离别和思念之情的,都写到了绿意盎然的春草。巧的是,王安石的《泊船瓜洲》,写的也是春天的“绿”,而且也有一“又”字。文化传统是通的,这情也是通的,“绿”的深意,也就很明了了。
其实,春草生离情,在中国古代,是与人事紧密联系的。因为朝廷任命官员,多在立春之时。在这春草萋萋的时节,许多文人墨客,都要到新的地方任职。古时交通不便,一次离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因此,春天也就成了离别的季节。欧阳修的《踏莎行》,上阕写行者的离愁,下阕写思妇的别恨,开头即洋溢一片春天的气息,到最后“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春意愈浓,离情别绪愈浓。
所以,窃以为,“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中的“绿”字,其妙当从“意象”角度、文化角度来揣摩,而非从字面简单地望文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