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籍雕刻师路易·乔奇
本文作者 孙浩
在华外籍人士小传
中国近代机制币的工艺史上，有位扮演重要角色的人物，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路易·乔奇(Luigi Giorgi)。
或许是士大夫观念作祟，不看重工匠地位，所以早期有关这位“外籍劳工”的记述非常少，只能在“宣统三年大清银币”（如图）、“民国三年袁世凯像银币”、“小飞龙金币”等签字版上找到他的英文名，但没有其他说明。按一般有关意大利技师乔奇在华状况，钱币书刊多半引用张璜著作之《中国银圆及银两币目录》第140页：“……意国人L. GIORGI 雕刻洪宪小飞龙拾元金币，并未雕刻大飞龙币，当时有六位中国学习工程师向该意人学习雕刻技术，该意人于民国六年返国，……”故通常据此认定乔奇于民国六年(1917)返国。另在钱屿编《金银货币的鉴定》第297-298页：民国二年天津造币厂特别会计表中岁出第五项 “技术” 第三目，写有 “雕刻洋技师，9 000元，按以上一员，每月薪水750元”，第六目 “意语通译，336元，按以上一员，每月薪水28元”，另有雕刻学生，“…从清代户部造币总厂续聘意大利籍技师鲁乔奇…”云云。
大清银币签名为GIORGI INC，仅知存世一枚，本图片取自1990年台北鸿禧美术馆出版《中国近代金银币选集》。
笔者获得李伯琦撰《中国纪念币考》手抄影印本，特摘录有关记载如下：“总厂所聘雕刻技师，由意国驻京公使所介绍，三年为期，民国二年来厂，三年满，续聘三年，意技师初来华，尚谨饬，久则渐染恶习，又兼翻译从中拨弄，逢雕祖模时，必借端要挟需索，盖意技师不解华语，时北方亦罕有国人通意语者，多方觅得王某，能意语，使之充翻译，给厚薪，王已觉奇货可居，又本非学校所习，乃使馆司贱役者，已不知品行，更富奴性，崇西人，轻国人，三年再满，即辞意技师，革翻译，意公使受其托，来请再续聘，未之允，然意技师在造币厂六年，曾遴选学生六人，从之学雕刻，六年技亦成。”这是中文方面对乔奇最详细的叙述，由李氏原文可知，洋技师乔奇是“在造币厂六年”，即民国八年(1919)而非六年解职。但其来厂时间与其他英文记载有出入，现将其他数据亦列举之：
英文记述上，任职于上海意大利总领事馆参赞罗斯(Giuseppe Ros)，在1917年5月撰写Coins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时，将有关民国时期钱币最早之专辑论述内数次提及乔奇之作品与许多外人无法得知之细节。这些独家报导显然是得自乔奇本人，笔者现节录如下：
1.这位天津造币总厂的总雕刻师，是位有天赋的艺术家，这个国家所曾发行最美的钱币皆由其制作，他提供我许多精彩的样币与试制品。
2.来自米兰的乔奇先生，在1910年时应聘担任天津造币总厂总雕刻师。
3.此币(按：袁世凯七分脸)未进入生产，当初乔奇设计民国三年版样币时，系以这位总统的照片进行雕刻，完成后获特许携样币谒见总统本人。在亲见本人后乔奇认为可以镂得更好，经准许予以重刻，新雕者后来即通行全国。
4.我的藏品在总统肖像背部有签名，量产者在财政部要发行“纯中文”钱币的国粹主义心态下不被允许。
5.天津造币厂刻制“洪宪纪元”的拾圆金币模，在厂长的监督下仅制造了极少数量，然后呈献给“皇上”。我被告之，模具随后即送到北京，厂内连一枚样品也没有留下(按：市井有传言云此龙飞向西方乃凶兆也)。
6.其文内注明乔奇设计及雕刻的民国期间钱币有：(1)共和纪念银币 (2)共和纪念十文铜币 (3)民国三年袁世凯七分脸 (4)民国三年袁世凯侧面像 (5)民国五年壹分及五厘铜币 (6)洪宪纪元拾圆金币。文后所附上述钱币之照片全部为签名版，至于民国五年版之二分铜币，则说明正在雕刻中。
另在耿爱德(Eduard Kann)于1954年出版之《中国币图说汇考》上，虽有关于乔奇作品之记载，但两人无实际接触，多半系引述罗斯文章内容。耿氏在编撰其著作，曾去函已退休居意大利之乔奇本人搜集一手资料。耿氏收到的回信声明“彼曾在1910~1920年间，服务于天津造币厂，担任首席设计师及总雕刻师”，算是其对自身在华时间作了明确的说明，可惜其回函中未对所雕之模做详细确认，以致耿氏误认“宣统年造 大清银币”系列亦为乔奇手笔，事实上其乃维也纳造币厂作品①；而这资讯罗斯在文中叙述“民国五年壹分及五厘铜币”时亦曾提及原模出处，可能是耿爱德没注意铜币部份或者是忘了有此记载。
罗斯是意大利驻华使馆参赞，是一位集币爱好者并与乔奇有直接往来，或许即由其介绍引进，文章发表时乔奇仍在职，故所记日期应正确无误；而耿爱德得自乔奇本人之回复亦为1910年，因此笔者认为洋技师乔奇应是此年抵华并任职造币总厂，但该厂在民初兵变中烧毁未原地重建，乔奇后转往新厂任职，乔奇“在造币厂六年” 应是指新建完成的天津造币总厂。民国八年遭解职后并未立即返国，乃是仍居留中国企图透过关说续聘，未遂而后才离去，故其自述的日期为李氏所记之次年是有合理解释的。
有关乔奇生平其他资料，在《币章雕刻师人名辞典》 （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Medallists, Leonard Forrer) 书内，其个人及作品之描述载于出版于1904年的第二册，仅八行共约六七十字，提到个人资历仅一行：佛罗伦萨之当代雕塑家与奖章雕刻师(Contemporary Sculptor and Medallist residing at Florence)，1890~1900年间作品有奖章多件，但无曾雕刻过钱币之记载，也无后续补充。在另本1965年出版，专论《十九世纪以来意大利钱币雕刻师》(Italian Coin Engravers Since 1800)之书中，却查无此人。虽然该书内有名为Luigi Raffaele Giorgi (1848-1912)者，曾于1906至1912年间任罗马造币厂首席设计师及总雕刻师②，然而由职位及过世时间来看，显然与来华者不是同一人；但其曾有段时期亦居于佛罗伦萨，或许有亲属关系，也可能只是同姓而已。由“宣统三年大清银币签名版”有一式为L. Giorgi Inc.，而意大利1911年发行王朝五十年纪念币全套四枚之铜币十分、银币二里拉五里拉、金币五十里拉上亦有式签名③，推论两地相隔千里，断不可能同时由一人雕制。Inc.是 incorporated之缩写。笔者认为以雕刻师这行业而言，译成“公司”似乎有点夸张，若解释为“工作室”可能比较符合其特性。笔者推测：乔奇在其本国名气不大，可能与罗马造币厂总雕刻师Luigi Raffaele Giorgi 有亲属关系，并曾于Giorgi Inc.雕刻室工作，后由意大利使馆介绍，至天津造币厂担任总雕刻师。由“宣三”银币有长须龙、短须龙、反龙、大尾龙及曲须龙多种版本而且风格不同来看，很难想象是一个人在短期内完成，许这几组是在意大利集体创作，而交乔奇1910年携带来华，经采纳后才应聘留在中国。
由于目前所能获得信息仍然十分有限，而根据罗斯所述，乔奇来自米兰，因此《币章雕刻师人名辞典》记载是否仅为同姓同名仍有待考证。笔者依此推测，乔奇虽富才华，但在本国名气有限，故未被收录记载。由于个人仅能阅读英文资料，相信其他如意大利出版书籍会有较详细之说明，希望未来能找到更多的文献来澄清这些不明之处。
注 释：
①《中国钱币》2003/3期77-78页，系本人以笔名发表。
②继承其职位者即民国十八年五国比稿中意大利版的雕刻师Attilio Motti (1867-1935)，于1913至1935年间担任罗马厂总雕刻师。
③该套币签名为D. Trentacoste与 L. Giorgi Inc.并列，前者亦为雕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