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冷了。有个词,叫“隆冬”。刚刚查了一下,隆冬,指冬天最冷的一段时间。最近几天,早晨都是零度以下,冷。昨天,是 “四九”的第一天。
“数九隆冬”,“三九严寒”。数九,指从冬至开始,九天一个“九”,总共九个“九”,数到八十一天时,在南方,便“九尽桃花开”了。
明代《帝京景物略》载:“日冬至,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一幅梅花图,81个花瓣,每天涂一个花瓣的颜色,等花瓣都涂上粉红色,春天也就来了。有人说,古人这么有闲,还每天涂一个花瓣?冬天,就是窝着,所谓猫冬,哪有什么其他的事,当然有闲每天画一花瓣了。用毛笔蘸点朱红,涂一下,并不费事,哈。手受冻,皮肤血管收缩,导致局部血液循环不良,形成冻疮。手背先是肿,肿得像馒头一样。皮肤呈紫红色,还有点透明呢。再发展下去,肿处的皮就破了,会出血,手就成“烂手”了。有了冻疮,一睡皮窝里,冻疮处就奇痒无比。破了的冻疮,抓也抓不得,只好轻揉。等天渐渐暖了,破了的地方会结痂。再暖些,痂掉了,也就好了。但那块皮肤却变了色。夏天了,手背皮肤,还有紫不紫红不红的花纹。生过一次冻疮,第二年在原地方必然又会生。我们常熟人称冻疮为“死血”,就是那里的血“死”了,第二年受冻了,仍是“死血”。除了手上会生冻疮,脚上,脸上,耳朵上,都会有冻疮。
从前,冬天取暖设备有也是有的,我的家乡,就是脚炉,汤婆子,灌了热水的盐水瓶。
脚炉和汤婆子是先辈传下来,一般是铜的,有点珍贵。而盐水瓶(真是伟大的发明),是医院挂水用的葡萄糖水瓶,有一个橡皮塞,塞得特别严密,还能把一圈皮翻下来,这就绝对不会漏水了。盐水瓶灌上热水,就是透明的热水袋了。
(我们家乡的脚炉是这样的。里面放谷糠,再放上烧过的硬柴,就是自制的“碳”了。碳点燃了谷糠,没有明火,但在慢慢燃烧着。脚搁在脚炉上面,就暖和了。)(汤婆子,是这样的。灌进开水,可放在被窝里取暖。汤婆子和脚炉的区别在于,脚炉不能进被窝,它有火星,一旦翻倒,会把被子烧着。)冬天实在没法取暖,脚会冻得脚指麻木,疼。在地上跳脚也没用。怎么办?最迅疾的缓解方法,就是在脚盆倒点热水,洗一下脚。立竿见影,脚就好了。所以,从前热水瓶很重要,必须随时有点热水在里面。冬日的夜晚,就是寒夜了。寒夜,屋外天寒地冻,屋内总是有些暖和的。从前,没有电,但有油灯。油灯的光是晕黄色的,倒也渲染一点暖意。寒夜,早早地窝床上了。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也没有书,那么,吃点小瓜子,闲聊聊就挺好的,能有个人来讲讲故事,就更好了。那时,五十年前,什么故事最好听呢,就是《一双绣花鞋》了。讲国民党特务的,故事太惊险曲折 ,那时,听着听着,还有点害怕呢。所以,寒夜,如有朋友来做客,喝喝茶,闲聊聊,讲讲故事,真的太好了。古人不也是这么写的嘛:
寒夜客来茶当酒,
竹炉汤沸火初红。
寻常一样窗前月,
才有梅花便不同。
诗,有点浪漫。寒夜,朋友来了,真好啊。和朋友围着炉取暖,喝茶闲谈。忽然抬头看到窗外的月,因为有梅花映衬着,月亮似乎更美更好看了……
啊,诗写得平易,也有趣味。诗人是宋代的杜耒,虽然不是特别出名,但也有不少好诗流传下来。
说到寒夜,我还想起一篇小说中写到的吃荸荠的情景。就是早年看王蒙的小说,有一篇叫《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里面有冬夜吃荸荠,还要把荸荠皮撒一地的细节。
我刚才去重翻了下这篇小说,果然是有吃荸荠的,我很欣慰,没记错。
是这样的场景:(网上这段文字,只可读,不可复制,我只好一字一字打出来了)
“ 临走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林震站在门外,赵慧文站在门里,她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她说:今天的夜色非常好,你同意吗?你嗅见槐花的香气了没有?平凡的小白花,它比牡丹清雅,比桃李浓馥,你嗅不见?真是,再见。明天一早就见面了,我们各自投身到伟大而麻烦的工作里边。然后,晚上来找我吧,我们听美丽的《意大利随想曲》。听完歌,我给你煮荸荠,然后我们把荸荠皮扔得满地都是!”小说前面,还有一段吃荸荠的情景。这里是第二次提及吃荸荠。但是,我再仔细看看,这个小说中有关吃荸荠,是春末的时候了。春末,怎么还有荸荠呢。我固执地记忆为冬夜。想想,寒夜,一起吃热荸荠,多好!
算了,不管它什么季节了。我只愿意,有人在冬日寒夜,和我一起来吃热荸荠,我刚好经常会买荸荠,然后煮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