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 彭建民：春天里的网约车
春天里的网约车
彭建民
对，他叫周建平。胖丫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尽管他戴着口罩，但看见他的第一眼胖丫就觉得面熟，并立即在脑海搜索，现在不但想起了他的名字，而且还对应上了他的身份——他是二舅母的侄子，家在二郎沟村。
这小子居然到省城跑起了滴滴！胖丫不由得又侧目瞟了建平一眼：他正专注于开车，眼里没有一丝热情。难道他没认出自己？不可能！因为按老家的风土人情，不论谁家只要有个城里的亲戚，那必定会作为人脉资源代代传承。她家便是亲戚圈中唯一在省城工作的“自家人”，那些“亲戚”们只要来省城，必定要在她家住宿，他们可能找不到省政府，却绝对找得到她们家。胖丫刚才就是在自家楼下搭上周建平的车的，可周建平却装作没认出自己！哼哼！还不是担心我不付车钱？胖丫心里冷笑，沉下脸冷漠地望向前方。
凌晨的路灯光虽然明亮，却没有温度，冷冷地从挡风玻璃上照进来，随着车子前行一次次从胖丫脸上掠过。她觉得心头的冷和车外的冷别无二致。
胖丫在郊区一家医院上班。这次因为发生新冠疫情，她被临时安排加班，从除夕忙到大年初三才放假。本来说好要休息五天，但昨晚却突然接到紧急通知，医院要选拔医疗队支援武汉，所有人务必在今天早上八点之前返岗。胖丫心里着急，公交地铁都已停运，从家里到医院三十多公里路呢，怎么去呀？能赶上吗？于是她抱着碰运气的态度在滴滴平台发了个信息，没想到却约上了周建平。
可周建平却装作不认识她。想到往日乡下亲戚们来借宿的情景，胖丫忿忿骂了句“他妈的”。
周建平怪异地瞄来一眼，胖丫并不理他。
“这么早？”他讪讪开启话头。
胖丫随口揶揄：“你还学会了普通话？不简单哪。”
周建平被噎住了，一阵沉默。她听见他喉间咙发出汩汩轻响，便带着实施了报复的快意，偷偷抬起眼皮，想欣赏一下他的窘态。不料，她的目光正好与他直视过来的诧异的目光相接，始料不及的碰撞让她自己首先心虚，急忙迈开脸。
周建平倒是“噗嗤”乐了，也不再开口。
胖丫心存怨气，索性闭目往座椅里一靠，希望能在无视之中结束这段别扭的行程。
在马达嗡嗡声中过了很久，胖丫估摸着差不多快到了，便睁开眼。可她发现才走了三分之二。这时天色已亮，她忍不住朝后视镜里瞟了瞟，却看见周建平映在镜子里的眉眼间全然都是似笑非笑的嘲讽！
胖丫莫名羞恼，忽地转向周建平，挑衅地喝问：“我很可笑吗？！”
“不，不！没有，没有。”周建平连忙解释，并努力作出幅严肃神态。
胖丫扭头忿忿望向窗外。
可是周建平突然又忍俊不禁“噗嗤”了一声，而且还呛着了自己，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整理口罩，以致于车子都猛地摆了一下。
胖丫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无聊，伸手拉车门，“停车，我要下车！”
她的举动让周建平顿时惶恐，“别，别，您别生气……我是笑我自己……”
胖丫当然不会真要下车。
周建平接着说，“看你戴着医用口罩，又要去医院，就把你当成护士了。今晚我们都在免费送赶着去上班的医生和护士。”
还装！对周平蹩脚的表演，胖丫不屑于反驳。
周建平接着又失望地喃喃，“你这脾气，怎么当得了护士。”
胖丫再次瞪起眼：“我干什么工作你不知道吗？”
周建平嗫嚅着不敢接腔。好在此时已经到了医院门前，便硬着头皮提醒胖丫到了。
胖丫不急于下车，对着周建平咄咄逼人：“我是当不了护士，但我当得了医生。”
周建平这才扬了扬尴尬的脸。
“车费我会一分不少地给你。”胖丫重重甩上车门，向医院门口走了两步仍不解恨，又返回来敲敲车窗。
车窗玻璃落下，胖丫对一脸懵懂的司机说：“周建平你放心，我不计前嫌，以后病了就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帮忙。”说罢便扬长而去。
恶气出过，胖丫心情舒畅。她一边往医院里走，一边点开手机支付车费，却发现行程已被司机取消，无法继续支付。她惊讶地回过身张望，看见那辆车已渐渐驶远。
签到毕，胖丫越想越不对劲，随即给二舅母打了个电话。二舅母一听就笑了，说建平一直在二郎沟呆着呢，那儿都没去过。胖丫突然感觉脸被太阳晒得热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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