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小说】杨海云《高跟碗》
文/杨海云
【作者简介】杨海云,曾用名杨韦华,笔名临风把酒、枫林子、天然。自幼酷爱文学,尤长真情散文,被同道中人戏称为“艳情派散文”,自成一体。有小说、故事、散文、报告文学、论文、通讯等作品在《广元日报》《广元电视报》《广元文学》等报刊发表。箸有散文集《心似莲花开》。现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再次下岗时,梁星不再借酒浇愁,不再怨天尤人。从老板手里接过这扣那扣已所剩无几的银子,对着那远去的臃肿背影狠狠吐了一口,阿Q式地来了句: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梁星无头苍蝇一样跑了许多地方,那“留爷处”也不知在哪里。看看春天都快过完了,太阳一天比一天毒起来,梁星的篼里只有一百元零几毛了,工作的事还是连影子也没得。
这天,梁星漫无目的来到一座小县城,到人才市场去碰了几回运气,工作的事对他仍然是画在墙上的烧饼。又累又饿,想去找点啥吃的,掏出钱包一看,只有那张百元券孤独地躺在夹层里了。看着瘦比黄花的钱夹,梁星一脸无奈,心想这要是到哪去消费,被别人看到多没面子啊。咋办呢?抓了几下头皮,他灵机一动,乐巅乐巅地跑到银行,对着柜台内的漂亮小姐就喊:“给我换零钱!”
一张五十元的,三张十元的,四张五元的,总共八张票子一下让钱包鼓起来不少。梁星拍拍钱夹,似乎在拍着丰盈的杨贵妃,非常惬意地笑了。
天黑找到一家苍蝇店,梁星架起二郎腿,冲着浑身油腻的老板娘打了个响指,派头十足地喊道:“老板,拿菜谱来呀!”
老板娘一看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嘴中一边嘟嘟着一边把菜谱甩到他面前的桌上,斜着眼道:“燕窝没得,大虾没得,鲍鱼没得,鱿鱼没得,肥嘟嘟的回锅肉有,大坨大坨的锭子肉有,烧白有,素菜大大的有,你只管点有的,不要尽点那些没得的哈!”
见她瞧不起自己,梁星气不打一处来,本想点几个好菜,但想想刚“鼓起来”的钱夹,毕竟有些气短。拿着菜谱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才慢悠悠地说:“咋尽是些渣渣菜嘛,这两天油腻东西整多了,想吃点儿清淡的。来半两椒盐花生米,半两老白干,小份卤豆干,一海碗毛米子干饭。好了,就这些,等会儿吃不完我要打包拿起走的哈!”
老板娘没好气地嚷:“我们这儿半两半两的没得,最低消费一两开始!”
梁星大方地一挥手:“除了米饭是一大海碗,其他一两就一两嘛,多半两有啥子关系喃,反正吃不完我是要打包的嘛!”
“对头,你是秀才,只吃得了一笔筒筒饭,哪吃得了那么多嘛!你吃不完,要打包的,要打包的!”老板娘嘲讽的眼神像极她肥滚滚的胖手,无情地打了梁星两个耳光。
梁星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真想拿钱包砸她的肥脸。转念想,就是这样的消费至少也要出脱两张五元的票子,工作的事又悬掉掉的,只好在心里骂:拽啥子嘛拽,我饿得精叫唤,肚皮贴背,你却吃球得那么肥,搞不好你娃要整出个高脂肪、高血压和糖尿病的啥子些病来!
等了大半天,菜终于上来了。梁星一看,更是差点气得吐血。椒盐花生可能有一个班,卤豆干呢要好一点,满打满算有一个加强班,老白干倒可以啜上三五口,但要长个樱桃小口才得行!
梁星叹了口气,不得不自我安慰:菜少点,酒少点,没得关系,反正我这两天油腻东西整多了,吃不了也要浪费,只是打不成包了,好在我还是很聪明,有先见之明,点了一海碗毛米子干饭,填饱肚子是没得问题的。这一想,心里舒坦多了,好像硬是油水整多了,嘴巴里似乎还打了个油饱嗝!
于是释然,梁星开始用筷子作“枪”,专心致志地去“消灭”那一个班的椒盐花生米和那一个加强班的卤豆干,张开“樱桃小口”去一点点沾老白干,想让这种有酒有菜的幸福延长点再延长点。终于,最后一颗花生米被嚼成分子落了肚,最后一条卤豆干变成原子滑过喉管,杯底的那滴老白干也完成了最后一次辣舌的使命。梁星这回好像真的打了个满意的饱嗝,他微醺地敲着桌子,大声武气地叫:“老板,上饭了嘛!”
肥老板娘见他菜点得少时间拖得倒是很长,早就不耐烦,阴阳怪气地回答:“你要饭啊,好呢,马上就来哈!”
梁星有酒垫底,胆子壮了许多,大声道:“啥子‘要’饭哦,我又不是讨口子嘛!”
肥老板娘端来一大碗米饭,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是,我晓得你不是讨口子,你是大老板,这一大碗毛米子干饭你肯定是吃不完的,吃不完我也可以给你打包拿起走哈!”
梁星刚下肚的东西差点回到出发地,但一看那碗又消了气。那碗不单口径大,而且碗沿还很高,这样的家伙恐怕要装半斤毛米子干饭,吃完可能要管三顿哟!梁星一边心满意足地用筷子刨着饭,一边喊肥老板娘:“老板娘,免费来碗葱花醋汤下饭嘛!”
肥老板娘懒得搭理,给了梁星一个没趣,他只好埋头吃饭。刚刨了几口,梁星突然觉得不对。噫,怪事,才刨几口,筷子咋就触碗底了喃?他赶紧用筷子把饭刨了几刨,发现果然在一层薄薄的饭粒下面就是碗底了。他几口把饭刨进肚,端起那碗来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才明白。原来那碗口径是很大,碗沿也确实很高,从外面看不出任何问题,不过,从碗里面一看,就可以看到那碗底厚得吓人,装上薄薄一层东西就满了,像很大很大的一碗。
梁星肚子尚未半饱,怒气却慢慢填满了肚子。他在心里狠狠地骂:“龟儿子太黑了!从来只听说有高跟鞋,哪里晓得还有这‘高跟碗’,而且还是‘隐形’的!”
正想闹事,一直没露面的老板五大三粗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玩着一把雪亮的菜刀。梁星只好偃旗息鼓,声音也低了好几度:“老板,算帐。”
“一共30元!”
不等疑惑的梁星发问,肥老板娘就恶狠狠地道:“不得宰你!花生米8元,卤豆干9元,老白干10元,白米饭三元。哼,宰你也没啥油水!”
走在夜深人静的大街上,梁星是欲哭无泪。他仰天长叹:唉,人要背时,喝凉水也塞牙。工作找不着,钱包里面子弹又不足,找个苍蝇店,还他妈碰到个‘隐形高跟碗’!
看来,明天只有去把剩余的钱全换着一元一元的了。这样一来,钱包包倒是鼓起来了,但就是可恶的苍蝇店也不敢进了。再找不着工作,就只有捡垃圾,睡大街了,真真正正地当讨口子了。
夜色如墨,渐渐吞没了梁星孤零零的背影。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