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人偶形的何首乌|小说
文/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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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峭直立的山峰直插云霄。几片白云缠绕在苍翠的山顶周围，将山峰衬托的格外高耸。
老道跺是周围山脉的主峰，是附近山民眼中的一座圣山。据说老道於红在山顶建了祖师庙炼丹修道，成为了道教史上的一代大师，从而流传下来了许多传奇故事。冬温暖夏结冰口感清甜始终不溢不减的那处泉眼，祈雨据说特灵，让无数人惦念。
王小二对那些传说兴趣缺缺，因为他就居住在附近，对山上所有景色烂熟于心。他最感兴趣的是山上的药草，原始林中的珍贵药材那可是个宝，他还指望采到好的药材筹集儿子的学费呢。
王小二早早的来到山脚下，抬头望一眼半圆形斧劈般的老道跺主峰，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然后对着山峰鞠了鞠躬，沿着主峰边上的壕沟开始攀爬。
半山腰以上三十米乱石错落的壕沟边上，尺许宽两米来长的石阶上长着两株低矮扭曲的青檀树。
王小二从那里经过的时候，发现一条成人手臂粗的蟒蛇竖着三角头对着他吐信子。这可是个新发现，王小二不仅不害怕，而且还十分兴奋。如果抓住了这条蛇，起码也能卖个百八十块钱，就算没有别的收获也算不虚此行。
王小二打定主意后，从附近寻到一根青皮核桃粗细，一米多长顶上带叉的棍子拿在手中，慢慢向蟒蛇靠近，准备伺机将蟒蛇抓住。蟒蛇似乎知道王小二的企图一样，同王小二周旋着躲避着，始终不肯远离。
“奇怪，这条蛇为什么不肯远远的逃离？难道这里有它舍弃不了的东西？”王小二看着虎视眈眈的蟒蛇心思电转。
“据说有猛兽看护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我四处看看，说不定今天要发大财了，呵呵。”
他换了个角度看向青檀树生长的地方，在缝隙里看到了一株拇指粗的何首乌藤。
“怪不得这条蛇不肯离去，原来是在看守何首乌啊。看来这株何首乌肯定不是凡品。”
王小二一边防备着蟒蛇攻击，一边慢慢爬上了平台。
平台左边青檀树下有个石疙瘩，这个石疙瘩隆起在石壁上，就好像一个突兀出来的怪物的眼睛。这株何首乌藤就是从那个石疙瘩裂开的石缝里长出来的。似乎这个石疙瘩就是专为这株何首乌生的一样。他看了下周围，除了这个平台跟这两颗青檀树可以依靠，边上都是光溜溜的石壁，稍有不慎就会掉下悬崖。
别看王小二已经是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人了，但他常年生长在深山，爬坡过坎那可是个好手。他细细的思量了一会儿，将随身携带的绳子绑在腰上，另一头固定在青檀树根部。掏出香烟点燃了五根，各吸了一口后将其插在平台青檀树周围的五个方位。跟蟒蛇对视了一分钟，挥了挥手中的木棍和斧头，然后找准位子悬停在石壁上，准备挖取何首乌。
蟒蛇忌惮烟火，不敢踏上平台，只好贴着石壁爬向王小二的上方。
王小二一边挖着何首乌，还密切注意着蟒蛇的偷袭。就在他撬下一块石块露出拳头大小何首乌头部的时候，蟒蛇如利箭般张着大口露着毒牙冲向王小二，大有一口咬断他喉咙的架势。王小二的斧头还插在石缝间来不及拔出，眼看蟒蛇冲近自己，慌乱中拿着棍子挥向蛇身，借着手臂的用力挥动摆了下头，堪堪躲过蛇头的攻击，也将蛇身打向旁边。蛇尾还是抽在了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好在蟒蛇被打下了悬崖，解除了危机。绷紧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王小二后背上满是冷汗。
县城老槐树街。象征古老县城的那棵老槐树已经死亡，只留下了记载槐树生长年代的石碑还矗立在路边。
街道还是那个老街道，两边一栋连一栋的房屋限制了街道的扩宽改造。法国梧桐伸着虬壮的老枝，将不很宽的街道遮成了阴凉的林荫道。
穿着洗得发旧的白色老粗布对襟上衣和皱巴巴黑色裤子的王小二，配上手工做的老旧尖口布鞋，肩上搭着一个鼓囊囊的帆布口袋，在这个老槐树街上东瞅西望的走着，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从山上下来的老古董，跟现代生活脱了节。
他进了一个门上挂着硬纸板写着药材收购的铺子，见一个中年人正在玩手机。铺子里的地上摆着几个大麻袋，估计是收购的中药材。王小二姗姗的问道：“老板，你这里收购何首乌吗？”
中年人抬起头打量着王小二，见他这样的打扮，顿时看轻许多。“只要是药材我都收。不知道你说的何首乌在哪里？要是成色可以，就二十元一斤。”
“二十元一斤？我说的可是至少百年以上的何首乌王啊，忒便宜了。”王小二惊讶的说。
“你说什么？何首乌王？还是百年以上？怎么可能，打死我也不信。”
“我这里有照片，你看看。我不骗人的。”王小二将照片递给了中年人。
中年人接过照片，只见白纸打印的黑白照片显示着一个人形东西。拳头般的头部上，鼻子眼睛和嘴巴都有轮廓。扁平的肚子凹凸不平，一看就是石头缝里长出来的东西。肚子下边还连着两个上粗下细的腿，活脱脱一个人形玩偶。
中年人脸上既有惊喜也有疑惑，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王小二，又低头看了一下照片，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确定你有照片上的东西？”
“我非常确定。照片就是我儿子用手机帮我拍的。”
“你看这样吧，我也不确定你说的年份真假，你要愿意卖给我，我给你两千元。主要是我喜欢收藏。”
王小二收回照片，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没有东西？还是嫌价格低？我告诉你，我是当收藏品出的价，按药材可值不了这个价。”中年人见王小二不说话转身就走，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
“我再考虑考虑。谢谢你的出价。”王小二说完直接走了，留下欲言又止的中年人站在铺子门口，有不舍也有狡狭。
王小二沿着林荫道又分别进了一个门头挂着大药房标识和中药材收购部的门店，仍然只是拿着照片询问价格。
他坐在树下路边的台阶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桃子在上衣上擦了擦，毫不嫌弃的吃了起来。回想着儿子从网络上查到的价格，对比自己询问的价格，他感觉差距挺大的。“到底是不值那个价，还是收购药材的人出价太低？肯定是没有卖对人。对，一定是这样的。”王小二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再次沿着街道转了起来。
第一个被王小二问询的中年人叫司徒辊，收购药材的铺子只是个幌子，他的专业是倒卖古董和稀有物品。他看了王小二的照片后，就惦记上了这颗何首乌。根据他对这个东西的了解，认为王小二说的完全是真的，甚至还要超过王小二的认知。王小二走后，他就悄悄的跟踪了王小二，对他的一言一行都看在了眼里。
王小二从老槐树街拐个弯走到了古井巷，有两个人正在悬挂匾牌。王小二出于好奇，就站在旁边观看。
正在悬挂的深褐色的匾牌看起来非常厚重，给人一种古朴的感觉。匾牌上书写着舒体烫金四个大字“威远武馆”。
店门口过来一个中年人走到王小二跟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说：“老哥，看你的打扮并非一个普通人。敢问老哥可曾学过武功？师承何人？”
这句搭讪弄得王小二莫名其妙，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娘希匹的，我就是个闲暇时上山采药砍柴的老农，什么师承何人？当然是种地的老祖宗了。”心中忽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雷的王小二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我就是个上山采药的山民。要说师承何人？听说有个李时珍挺出名的，那就师承他吧。”王小二说完这句话，更感觉自己的不可思议，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自觉老脸发热。
“呵呵，没想到老哥还挺幽默的。我看你身形清瘦，骨骼硬朗，还以为你练过武功呢。误会误会。”中年人愣神之后，赶紧打着哈哈套近乎。
“你说你是采药的，碰到过什么珍贵药材没有？比如百年老山参啊、何首乌啊、灵芝啊之类的，这些药材对练武人大有帮助。如果有，我们武馆会高价收购的。”
“你们武馆还收购药材？”
“对。不过我们只收购特殊药材，普通品种我们不要。老哥，听话音你好像有我们需要的药材一样。来来来，屋里坐。”中年人热情的拉着王小二进到门店内，让到玻璃圆桌旁落座，为他倒了一杯水，接着坐在对面说道：“可否拿出来让我一观？”
“我倒是有颗奇特的何首乌，不知能否如你所愿。”王小二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折叠的纸张，小心翼翼的展开来递给中年人。
“嗯，看照片，这颗何首乌已经初具人形，具备我们的入药资格，只是年份还有点轻。”中年人一边看着一边评论着，似乎很在行一样。“老哥，你真有这东西？”
“东西肯定有，如果你实心要就开个价吧。”
“老哥，看你也是个实诚人，你说吧，价格合适我就打算买下来。”
王小二端起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然后将茶杯放下，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八字。
“八百？”中年人压抑着惊喜问道。
王小二放下手，摇了摇头。
“八千？”中年人盯着王小二的眼睛又问。
王小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
“老哥，是不是有点高了？之前不是有人......”中年人自觉失言，立即吞下了想说的话。
王小二疑惑的看了中年人一眼，中年人尴尬的说到：“老哥，我是说咱们再商量一下，能否少点。六千吧，这可是天价了。”
“我是为了凑孩子的学费，我不会搞价，也不想搞价。”
“我再加点，六千六。祝愿你的孩子学业有成，一帆风顺。行了就成交，不行你请另找买家。”
王小二掰着指头算了一下，抬起头腼腆的说道：“就按你说的价。不过我有个小要求。”
“请讲。”
“再加五十块钱，让我吃点东西，剩下的当做车费。”
中年人诧异的看着脸色红红的王小二，被他的这句话雷的目瞪口呆。想想他说凑孩子的学费，就知道了老人的用心，点头答应了。
王小二见谈妥了价格，慌说去取实物，走出了这个半天匾牌也没挂上的武馆。
王小二来到一个公共厕所门口，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可疑的人，就走进了厕所。
再回到那个武馆之后，王小二从肩膀上取下帆布口袋，解开口绳，从中取出了跟照片上一模一样的何首乌，小心翼翼的放在桌面上的帆布口袋上。
中年人看到这个实物，虽然已经有了准备，还是很震惊了一下。
“老哥稍等，我打个电话让人送钱过来。”
几分钟之后，进来了一个人。王小二看了一下，觉得面熟。仔细一看，原来是在老槐树街见到的第一个收药材的中年人。虽然不知道他叫司徒辊，但记得他的门店。虽然诧异，但也没有说破。
司徒辊递给中年人了一把百元红钞。听了中年人的耳语，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绿色五十元递给了他。
王小二从武馆出来之后，找到一个信用联社，将那把百元钞票递给银行工作人员存了起来。看到柜台里边脸上黑点较多的女人前后变化的脸色，他也没有在意，甚至没搭理她。心想，我是为自己活的，凭什么要在意他们的脸色。
王小二走进一家刀削面馆，报了一碗牛肉刀削面。饭馆的老板娘看到他的穿着打扮，害怕他没钱付账，就说：“先生，我们饭馆是要先付款的。”
王小二一听就知道咋回事儿，也没有发作，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五十元递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接过那张钱，总觉得不对劲，就反复的验看。“先生，麻烦你换一张，这张钱我不敢要。”
“为什么？我刚卖东西得来的钱，别的都存银行了。”
“我觉得这张钱不真，别被人骗了吧？”
“我存银行那钱，银行没说假啊？怎么这张就假了？”
“那你还是先去问问给你钱的人吧，让他给你换一张。然后你再来吃饭。”
“谢谢你啊，我去问问。”王小二反身走出了饭馆。
司徒辊正在得意的哼着《梁祝》的曲子，躺在躺椅上悠闲的吹着风扇。转手就能得到六万元的买卖实在太爽了，要是那老头知道这颗何首乌能值这么多钱，会不会哭死啊。
等着儿子回来一起下馆子的司徒辊，正在想着自己智取何首乌的事儿，听到敲门声吓了一跳。睁开眼看到了王小二站在铺子门前，顿时一愣。难道他知道何首乌卖亏了回来找事儿？你情我愿的买卖，我可不吃后悔那一套。
“老板，你看你给我的这张钱是不是换一下？”王小二平和的说道。
“这钱怎么了？”司徒辊站起来接过钱问道。
“我去吃饭，人家老板娘说是假的。我知道是你给我的，只好来找你换换。要不然我没饭吃，也没钱坐车。”
“不应该啊？我给你的其他钱呢？”
“我存银行了。”
“那就更不应该了。我从来不摸假钱。你走了这么久，谁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钱，我不会给你换。”
“老板你咋能这样呢？不带这么坑老实人的。我除了这张钱，身上可是无有分文。”
“那我可管不了。我还没见过敢来讹我的人呢，你是头一个。不过，念在你卖药给我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你走吧，别让我翻脸。”
王小二看到这人不认账，只好叹息了一声，往门外走去。
刚走出门外，碰上了一个跟自己儿子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他拉着老人的手说：“老人家，你不要生气，兴许这钱不假呢。走，到那边商店的验钞机上验验。”
王小二想起了自己从不说谎的儿子，就相信了这个年轻人，跟着他走到了一个商店内。
年轻人拿着那张钱走进柜台内，跟老板娘说了一句，就将验钞机搬到了老人面前。当着老人的面，将五十元钱在验钞机上正反两面都验了一下，提示都是真币，就将钱还给了老人。
“老人家，这钱不是假币，你拿好了。”
“谢谢你孩子，你跟我儿子一样，从来不会骗人。”
年轻人回到那个铺子里，将那张五十元假币丢在了司徒辊面前，“爸，你咋能用假钱坑老实人呢？缺德。”
“你爸我啥时候做过用假钱坑人的事儿？”
“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怎么解释？”
“我不用解释。买他药的钱，我都是当面通过你黑子叔转交给他的，我从来不摸假钱。”说到这里，司徒辊似乎想到了什么。
“儿子，你换回来这张假钱，当时是怎么想的？”司徒辊换了柔和的语气。
“我就觉得他是个老实人，是生活在最低层的小人物，我们不应该欺侮老实人。能帮他一下，或许他就不会饿肚子。而且我认为这是你做的错事，我想替你积德。”
“儿子你做的对，是老爸我做错了。人人都不做恶事，这世界就是和谐的世界。不传播假币，假币就没有了存在的市场。”司徒辊说完，将那张五十元假币撕碎扔进了废纸篓。
“走，老爸高兴，咱们去吃大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