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孩子和金鱼

孩子和金鱼

山东德州  橘子

  苏欣在男人递过来的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儿子小强正满眼泪花地贴着门框瞧着他俩。薄薄的一张纸上,不超过五六十字的条款,就硬生生把十年的烟火日子拦腰斩断了。

  男人把离婚协议放到茶几上,轻轻地叹了口气,就仿佛刚刚搁下一件超负荷的重物似的。然后两手不自然地搓着膝盖,后又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抖了好几下才弹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刚想摸打火机,却忽地赌气似的拿掉了嘴上叼着的烟卷儿。苏欣没有抬头看男人,她仅凭感觉就能看到男人的一举一动,男人平时不是嫌她管得太多嘛!这下好了,都解脱了。苏欣苦笑一下,握笔在右下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根据协议,房子归苏欣和儿子居住,车子归男人。男人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这时他才发现满满当当的屋子里,真正挑选出属于自己的东西很难。客厅壁橱上摆着一套收藏版的纪念邮票,这是他和她整整搜集了五年才搞全的。记得最后一枚邮票,他们是从一位拾荒老人手里买来的,很是费了番周折。男人用手摸索着那些邮票。近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心思欣赏它们,外面的玻璃框附了一层灰尘。男人俯下身子冲玻璃框吹拭了两口,又用手指头擦了几下,重新把邮票放回了原处。收拾好自己的几身衣服,他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儿子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紧紧贴着沙发后背,一双眼睛因为噙满泪水,显得格外大,格外亮,也格外让人心疼。手里的行李杆啪一下坠了下去,“小强,爸爸走了……”话没说完,小强倔强地冲进卧室里,“咣当”关上了门。

  男人走了。苏欣环顾着屋子里,惊讶地发现,这个家里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改变什么。杜鹃花依旧那样娇艳,墙上的挂钟依然滴答滴答,不紧不慢地转着圈儿,屋子里就像以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安静而冷清。然而,一切又分明都变了,当整日喋喋不休的争吵和一轮又一轮磨人的冷战渐已成为家常便饭时起,她就明白一切都变了。那个曾经温馨的,她和男人像燕子垒巢般一点一点筑好的小窝,怎就变成了一地鸡毛!于是两个人手足无措地看着对方,离婚这个词是他俩几乎异口同声说出来的,就像小学生考试,看着眼前涂改得乱七八糟的试卷,一闭眼,一狠心交给了老师,就听天由命了一样。

  自打离婚后,小强的情绪一直不好。他不哭也不闹,小大人儿似的,一整天也说不了几句话。要么待在自己屋里看动画片,要么就依在窗台盯着窗外瞧,小脑瓜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关于爸爸的事儿他一句也没问。苏欣心疼儿子。很任性地草草收拾了婚姻的残局,这才有精力正视起因为家庭变故而波及到的儿子。

  一天下班,苏欣带回来两条金鱼,放进家里那个一直空着的鱼缸里。一条黄色的,一条红色的,鲜艳无比。金鱼鼓着两个玻璃球一样的大眼珠子,嘴巴里“呼哒呼哒”地吐泡泡。鱼尾巴像孔雀开屏一样漂亮。两条金鱼在鱼缸里时而追逐,时而打闹,时而头靠头,亲昵地窃窃私语。

  孩子的心里不藏事儿。小强趴在鱼缸前看着金鱼,喜欢的不得了。“妈妈,这两条金鱼是男的女的啊?”“一个男的,一个女的”“那它们会不会吵架?”“不会的,男金鱼会保护女金鱼的”“那爸爸和妈妈为什么要吵架呢?”“……”。妈妈摸摸小强的头,告诉他怎样喂金鱼,什么时候喂,一次喂多少,小强点点头,认真听着。到了金鱼开饭的点儿,小强用胖乎乎的小手抓了一撮粉红色的鱼食,撒进鱼缸里。两条金鱼欢快地吃起来,黄色的金鱼可真霸道!它张着大嘴,塞满鱼食,还用它的大胖脑袋撞红金鱼,用扇子一样的尾巴甩打同伴。小强看到红金鱼可怜兮兮的样子,心疼起来。

  那次吃鱼食,黄金鱼又欺负红金鱼了。小强转动脑子,想了个主意,他把黄金鱼捞出来,放进水盆里,两条鱼分开就不会打架了。可奇怪的是,鱼缸里金鱼和水盆里的金鱼并没有因为可以吃独食而快乐,它们反而焦躁不安地游来游去,一口鱼食也没吃。苏欣下班回家,看到一筹莫展的儿子,拍拍他的肩膀,把两条金鱼重新聚在一起。只见它俩像久别重逢的恋人般亲密。

  苏欣在修理厨房抽油烟机时从台子上滑了下来,伤了腿。看着妈妈疼得直咧嘴,小强一下长大了似的,给妈妈端水,洗水果,他甚至在妈妈的指导下会踮着脚尖在灶台前煮面条了。

  一天傍晚,男人回来了,消瘦的脸庞略显沧桑,手里拎着一大包吃食。他进门看了眼苏欣和儿子,没言语,转身进了厨房。半小时后,浓郁的鸡汤就出锅了,男人端一碗鸡汤,放在苏欣跟前,一把把儿子揽进怀里。是儿子偷偷打电话叫他回家的。

  深秋的时候,鱼缸里的金鱼宝宝出生了,一群闪光的小鱼仔跟在大金鱼身后,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爸爸妈妈,你们闭上眼睛,我要许生日愿啦!”小强小声喃喃着,苏欣分明听到儿子在说:我希望爸爸妈妈像金鱼爸爸妈妈一样,永远不分开。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作者简介

  

  鞠迎春,笔名橘子,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各大报刊,有作品获山东省职工原创文学大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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