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走出“原生”才能获得“新生”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随笔
都从泥泞里走过来,却走出了不同的形样。
走出“原生”,
才能获得“新生”
文∕张亚凌
年幼时的你面对的家庭,千疮百孔,无法给你遮风挡雨,倒是可以随时给你带来狂风暴雨。你一日日浸染其中,是感到呼吸困难想急于摆脱,还是麻木到习以为常?美国著名家庭治疗大师萨提亚认为,一个人和他的原生家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种联系有可能影响他的一生。
——写在前面的话
LN是我最最接地气的良师益友,看着她,我常常调整自己的言行及方向,努力靠拢她,力求成为她那样自带光斑、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美好的人。
我曾去过LN的家与办公室,家里的阳台上,办公室的窗台上,都是蓬蓬勃勃的绿植,或借助外物攀援而上,或自然下垂摆动,很是养眼。细看,是养在水里的红薯长出的枝蔓。
与她的聊闲中得知,她的网名、微信名、QQ名、简书名都是“红薯苗”。我调侃,就那么喜欢红薯渴望成为一株红薯苗?LN笑道,一个个被我遇见并得到善待的红薯,也可以自成美景。
心里豁然开朗:哪里只是红薯,我们对一切的态度及方式就决定了最后的结果。
LN说,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过去不只是美好,还是常常想起过去。想起过去就很羡慕农村地里的红薯,看那枝枝蔓蔓肆意生长,多幸福……
她静默或说话,我都喜欢看着她。看着她,你的脑子里会不时地冒出来“温暖”“明媚”等等美好的字眼儿。她又写得一手好文章,简约又不陷于肤浅,美好又不哗众取宠,看她笔下的文字,你会觉得字随心走的人儿优雅而高贵。
跟LN在一起,我常心生嫉妒,老天,你何以如何眷顾一个女人:
肤色是欢喜的亮泽,没有岁月留下的沧桑;性格是总让人想亲近的温润,不见生活的焦躁;独生女名校毕业好工作,典型的报恩来的孩子;爱人是一所学校的校长,敬业又顾家,看着他,你会心生感慨‘好老公都是别人家的’;LN自己,工作风生水起,那个行业里所有的荣誉,从市到省乃至国家,都收获了……
她身边的种种迹象似乎表明,她是“小时公主长大皇妃”的标配。
然而事实是——
LN的童年并不幸福,或者说有些痛苦。
母亲性格暴烈,她跟姐姐一句话不顺母亲的耳,那一刻母亲手里拿着什么或手边有什么,都会直接摔过来。母亲不考虑会不会砸伤孩子,孩子能不能受得了,那个过程没有丝毫缓冲,突如其来。只是LN说她从来不哭不喊,怕邻人笑话。她跟姐姐常相互安慰,没眼色,母亲心情不好她们又偏偏踩雷。
LN说,心惊胆战的事防不胜防,凡事小小心心努力去做,还害怕母亲不高兴。她们从来不会奢求母亲说出半句肯定,母亲不生气就是最好的结果……
LN说时一脸风轻云淡,微笑着,好像说的是别人的往事。她说有一次跟姐姐在姨妈家,看着姨妈给表妹轻轻柔柔地梳头,她俩满脸羡慕,而后耳语,“妈都没给咱梳过头”。
听到这里,我鼻子发酸,迎上去的依旧是LN暖暖的笑。
LN说,我父亲在外面工作,是吃公家饭的,我们家应该比别的家富裕一点,可我们从来没有幸福的感觉。跟母亲在一起,觉得压抑;独自时,又觉得憋屈。她说自己还在很小的时候,看着母亲就暗暗发誓:自己将来做了母亲,绝不能是那个样子,绝对不会打骂孩子。如果是女孩子,一定把她视作小公主般疼爱。
LN说自己努力上学只为离开那个不满意的家,天道酬勤,35年前她考学成功。一离开母亲,她就竭力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凡事努力,平和优雅,温柔耐心。
LN说她感谢老天,真的给了自己一个小公主,自己爱而不放纵,疼又严要求。她们不像母女,更像闺蜜,以至于LN感慨,一个女人一定是上辈子积德行善,这辈子才会生闺女,都爱不够疼不够,哪里会委屈了孩子?
我曾问她,你,是不是不能原谅母亲?其实我更想问的是——你是不是一直记恨她。
LN笑了,说我母亲那样也是生活所迫,孩子多,父亲又在外面工作,母亲家里地里,忙里忙外,真的是家里的大功臣。虽然我没有享受过母爱,可我理解母亲,尊重母亲,也感谢母亲,只是,努力拒绝成为那样的母亲。
在LN身上,你看不出原生家庭的疤痕,或者,她以理性与智慧让疤痕绽放成了花。我甚至在想:如果LN没有成长在哪个环境里,她会不会拥有今天的一切?
有人说很多悲剧的根源不在当事者,因为每件事都不是孤立的,都有因果,当事者大多也曾是受害者。比如,童年受到伤害心理阴影面积过大,导致性格缺陷人生失败;在恋爱中屡屡受挫屡屡被辜负,受伤严重导致行为失控…… 是啊,看上去一切过错都是可以原谅的。 可LN,她拒绝复制母亲,最终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
G是二十年前我住出租屋时的邻居,小我三岁,名牌大学毕业,在政府部门工作,按理前途无量。
结果却是——
事业与婚姻时时亮红灯,勉强得彼此难受硌得彼此生恨。
他喊我“张姐”,跟我交流,说起很多事,也是斤斤计较一腔怨气,似乎全天下都辜负了他。
他的性格真是……不好相处?心里的格局缺少男人的气派?直到有一天,他的妈妈来城里办事顺便到他的出租屋。
那是一个干瘦干瘦的妇人,一脸愁苦,似乎在生活的重压下她已不堪负重。可隔着墙壁,我感觉到她像在打机关枪:
数落邻居贪占她的小便宜,真的是想象中的鸡毛蒜皮;她咒骂自家亲戚不给自己帮忙收割庄稼,有点不为别人着想的小自私;她说家里的大儿媳种种不是,感觉在鸡蛋里挑骨头……她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唯一不变的是一直絮絮叨叨。
我一度怀疑,她干瘦干瘦的,是不是就源于说话太多,营养都从嘴角流失了?
也听见G一直在附和,他的附和似乎在激发着妈妈的倾诉欲。G没有自己的看法,只是随声附和着,更像个没有思想的小孩子。
那天下午,他送妈妈回来时,我在楼道正生节煤炉。我说那是你妈妈,很健谈的。像按了开关似的,G就开始了。说他的妈妈如何能干如何辛苦,说妈妈从小就给他说过去别人如何欺负他们家,说他现在跟那些亲戚就不走动,说他回去都懒得搭理那些曾看不起他们家的左邻右舍……
我突然有种羞愧的感觉:在G那么掏心掏肺地给我说往事说往事里的妈妈时,我竟然有些看不起他——那是一个大男人应有的胸襟吗?
G从小就在接受他妈妈的仇恨教育,妈妈播种,他收获,满心里都是怨气,怎么可能与别人与生活乃至与自己和谐相处?事业与婚姻的不幸,莫不是童年阴影的扩散所致?
G依旧在很信任或很发泄地说着往事,有一件至今刻在我的记忆里:
G说大概是自己七岁时跟妈妈走在田里。过一块地时,妈妈好像是自言自语,说这是狗子家的地,狗子巴结有钱的,看不起咱没钱的,真不是个东西。G就捡起一块砖头,扔进狗子地里,他妈妈摸着他的头笑了。
临了,G说,那狗子家,一家三辈,现在大学生比驴毛都多,他家里还没供出一个大学生。说时他满脸骄傲。我在G的满脸骄傲里看到了丑陋的狭隘。
G,名校毕业,却因了小时候吸纳了妈妈太多的负面情绪,心里结了太多的疙瘩,变得不敞亮,变得狭窄,做事就分外小气,难免处处红灯。
生在穷乡僻巷,或遇上做事不大度的父母,也会成为我们成长中的一面镜子:如何做,才能不与之重合,如何做,才能让自己更好。生在怎样的家庭是无法改变更不应该抱怨的,荷花尚且出淤泥而不染,何况具备判断力且有能动性的孩子。作为孩子盲从可以原谅,已经成人还没有自己的认知与思想,就是一种悲哀了。 如果不能拔高于原生家庭,高学历的G与农妇的妈妈,就没有丝毫区别,依旧坐在一条板凳上。妈妈在农村硌得自己难受,儿子在城里弄得自己不舒服。 |
原生家庭我们大多无力改变,只有真正走出原生家庭,才能组建出自己满意的新生家庭。
人生时时有选择,怎能让过去为一直自己背锅?